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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谍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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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不得不舍第(2/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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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洺烟湖边。子期草庐在电闪雷鸣中震抖摇晃。

    范雎蜷缩在墙边,头痛欲裂。他尽力用手掌捂住耳朵,但双手颤抖不止、无法自控。雷声从他的指缝间灌入耳中,一声响过一声,震得他犹如千锤万针荡击在头颅深处。

    他最害怕打雷。

    他父母遇害的那一日,也是彻夜雷电大作。浑沌的漆黑、与悚栗的白光,在他眼前交迭,雷声如钝锯磨割在他心上。那一年,他不过是个五岁的少年。但他永远难以忘记被人逼迫着灌下毒酒的恐惧。若不是洪医傅与甘叔叔相救,他原本早已消失在那一天。

    他活了下来。但头痛之症,每逢雷雨轰鸣,便会肆虐倾轧,常常痛到他失却尊严地在地上匍滚。

    多年来的折磨,每次疼痛中他睁开眼,都会看见小令箭心痛地哭泣。而今夜,他连睁眼的力气都没有了。

    “淮哥哥,淮哥哥!”有人急切地呼唤着他。

    他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幻听,仍旧固执地紧锁双眼。直到那人扑到他身边、衣服上的雨水簌簌淌在他的肩上,他方才豁然睁开眼。

    真的是小令箭。她浑身都被大雨浇湿,黑色的长发、黑色的夜行衣都不断地滴淌着水滴。她见他痛得脸色惨白,急急用双手严严实实地捂住他的耳朵,眼神焦虑地打量着他。

    每次打雷,小令箭都是这样守着他,她是最害怕他受痛的人,也是最能帮到他的人。她这一捂,他耳边雷声顿轻,额头的裂痛感随之缓和许多。他感觉到她的双手很冰。外面雷雨交加、狂风凌厉,而她依然来了。

    他开始心疼。但昨夜天歌酒坊那一幕幕,更令他心乱得难以自持。他不自禁地吼道,

    “你来做什么!”

    他一把将她推开,她未设防、径直跌倒在数尺之外。

    “淮哥哥… ” 她眼中愧疚,一顿一进、又爬到他身边,仍旧用手捂上他耳朵。

    “你究竟还有多少事情瞒着我?”

    小令箭想要摇头,却不敢摇头。

    “说好‘一生无欺’,但如今,只有我一人记得?!” 范雎见她依然不肯相告,心如锥痛。他猛然用力又想将她推开,但她这一次牢牢跪在他身前,不移不动,只是坚持地用手捂着他双耳,怕他听见雷声会头痛加剧。

    “你变了,你不再是单纯天真的小令箭,你究竟在想什么?你究竟要做什么?!”

    “为什么你不说话?!你从前对我无话不说!”

    “……现在无话可说了?!”

    范雎从未对她说过一句响话,但今夜是怎么了?是因为见到她在酒坊里卑躬露胸,还是因为虞从舟在众人面前那野蛮的一吻?他控制不到自己,狂乱地喊着,他想逼她说句话,说句让他知道、他与她依然‘一生无欺’的话。

    小令箭跪在他面前,睫毛颤抖,紧咬着唇。他看见她眼泪不住蜿蜒而下,却依旧一语不发。

    范雎已被头痛折磨许久,此时浑身失了气力,心痛更是盘根错节,恣意肆咬。

    他最后冷冷扔出一句,“你要变就变,何必理我如何!别在我发疯的时候却来见我!”

    小令箭心头像被利剑剜割,多年来种种心酸、惧怕、强忍、无助,一霎那间都汇聚在胸口,直闷得她喉间泛起血腥之气。她哭着跪行两步,贴近范雎颤抖的身上,侧过脸靠在他肩头。

    “我没有去做歌妓… 我真的没有。”她双手仍旧紧紧捂住他的耳朵,那一捂、隔去雷声、也隔去她的语声,“但我其实、比歌妓更不如……”

    她知道他此时什么也听不见,所以才敢奢侈地说出、平日里就算打死她她也不敢说的话:

    “淮哥哥,我… 我早就已经是个死士。每晚只庆幸着活过今日,闭上眼、又不敢揣测明天。

    “我不想骗你的,但又怕你担心难过。我很想把一切都告诉你,但是我说不得。

    “我也不想再骗从舟,我更不想害他。我知道自己应该离开他,但是我舍不得。

    “淮哥哥,求求你,不要为我这样的人伤心烦恼。我只是一个吊在绞架上的虚魂。就算努力伸脚,也踮不到地了,就算奋力抬手,也触不到梁了。唯一载得动我的,不过一根细绳而已。却又偏偏系错了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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