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律大妃寝宫的中堂之上,一大早来了几个髡发大氅的契丹男子。几人围坐在大妃身边侃侃而谈,一副很熟落的样子。一名长着落腮红胡子的男子神色诡异,压低声音谨慎地说到:“大妃有所不知,我大辽国已得到可靠消息,哈喇汗国的老汗王前日黎明时分已寿终正寝,咽了气。新一任阿伊兰汗就在今日辰时登基。”
“好消息!玉素甫喀迪尔汗一死,沙漠南面就少了个劲敌!”大妃喜形于色,拢着颈侧黝黑的长发说,“我王兄前些日子将人马带到叶密立安营扎寨,看样子仿佛有些心急。”
“南面新即位的阿赫马德托干汗生性懦弱,且又是刚刚即位。此时正是我大辽起兵扫平西域千载难逢的良机。”
“王兄要攻打高昌吗?”耶律大妃一脸紧张的神色。高昌是通往哈喇汗国的必经之路,若非如此,毕勒哥怎么能允许西辽的军队开进来呢?
对面的男人刚要开口解开迷团,但听宫门外传来一声焦躁的大喝,“母亲!”毕摩罗诘打量宫殿里有外人在,顿觉有些失礼,慌忙收敛起挂在脸上的深深怨气。
“王儿,出了何事,慌慌张张的?”耶律大妃悠然站起身,目光迎着自殿外走来的儿子温和地说。
“孩儿有急事要问母妃,恳请母妃秉退左右!”王子躬身按胸,口气却分明是来向母亲兴师问罪。
纸里始终包不住火!对于儿子的来意,耶律大妃心里跟明镜似的。猜测王子大概已经知道她跟毕勒哥透露过那些事了。环视围在身边的几名“探亲”的家臣,挥袖示意几人褪出殿外,望着一脸怨气的儿子,忽然笑着说:“为娘恭喜王儿,听说王儿又要纳新妃了!”
好灵通的消息!昨日午前父汗在他宫里私下做出的决定,此时就已传进了母妃耳朵。她到底安插了多少耳目在他宫里?王子在心里暗暗抱怨着。
一想起悉昙那副楚楚可怜的样子,毕摩罗诘就忍不住冒火,气焰咄咄逼人,走近母亲身边说:“母亲答应过孩儿绝不跟父汗提起那些事情,可您作为高昌尊贵的大妃,怎么能食言呢?”
“放肆!你是在质问母亲吗?因为一个下贱的娼妓,你就变成这样了?我的儿子一向温良孝顺,如今这副样子,为娘能不寒心吗?”大妃横眉怒目,瞪着面前的儿子厉声责骂。
“悉昙因为母亲的一席话变成了哑巴,孩儿就不寒心吗?”毕摩罗诘有生以来,还是头一遭对母亲这样讲话。
“怎么,你父汗把她弄哑了?”这到是个好消息。毕勒哥既然对那个女人下了毒手,就说明对方已全然相信了她的话。那个女人成了哑巴,就做不成高昌的阏氏了。
“是的。她受到父汗残忍的惩罚全都是因为母妃!而我正是真正凶手,孩儿要剃度出家,去寺院里忏悔!”
“胡说!堂堂高昌的王子就这么点气量吗?为了一个女人,你连王子都不想做了?”耶律大妃恨得咬牙切齿,啪啪地拍着宝座心痛地说到,“为娘的这样做,还不是为了你吗?你父汗想尽一切办法将她从你手中夺去,你看不出他有多么钟爱那个女人吗?她一旦得了宠,为你父汗填个嫡子,你从此就失去了高昌的天下!”这个孩子怎么就这么不懂事,他不知道毕勒哥要立那个女人为阏氏吗?人家的孩子是嫡出,继承汗位是名正言顺,到那个时候他毕摩罗诘还有什么地位!
“可……”母亲的确是为他考虑,只是手段过分卑劣。悉昙若是成为阏氏,她的孩子一定是高昌储君。而他毕摩罗诘很可能因为身份特殊,而成为刀下之鬼。父汗一定会不惜一切代价保证纯正的回鹘血统继承王位。
“可什么!母亲除了是高昌的王妃,还是西辽的公主,绝不能眼看着与哈喇汗国亲善的势力窥测高昌的王位。王子要知道,你毕摩罗诘不是单纯的回鹘人,你身上还有一半大辽国的高贵血统!”
“是孩儿卤莽,请母亲恕罪!”王子有些内疚,不该这样埋怨母亲,对方只是一心想帮他保住将来的王位。可不论什么样的理由,都不能洗清他的罪孽,牺牲了悉昙就是他的不对。他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父汗继续折磨她吗?那样他的良心会过意不去的。他要承担自己犯下的错,为了弥补自己的过失,他甚至可以抛弃王位!
“王儿,不要辜负了为娘的一翻苦心。念施才是与你贴心的人。”
“是,母亲!孩儿谨记母亲的教诲。孩儿告退!”嘴上敷衍,心里却在暗暗盘算,他要设法离开王宫,带着悉昙远走高飞。
暮色苍茫,醉人的夕阳透过隔窗照进亦都护的寝宫,幽幽绽放的白莲被染成了粉红,清风拂过,清澈的池水漾着淡淡的涟漪,吹皱了毕勒哥疲惫的心情。终日政务缠身,此时才回到寝宫,空气沉闷而冷清,沁的人心疼。殿宇幽深,只听到自己的脚步声震荡回响。珠帘密密的合着,生活又回到了往日的阴冷。
“悉昙……”他在心里凄凉地唤着,她成了他的奴仆,两人曾经的那份亲昵疏远了许多。夕阳下的塔陵又一次映入眼帘,他真的失去了他的多兰葛。
她还在佛堂吗?每日抄念经文是他安排给她的所有工作。她该为自己犯下的过失忏悔,让她充做杂役他却不舍得。
脚步轻缓,倦淡地走向佛堂,金红的落日给那袭柔美的背影披上了一层瑰丽的颜色。葛悉昙安安静静地盘坐在地上,密密的睫毛淡然闭起。他忽然想起多兰葛,那张脸上的从容淡定宛如壁画上的菩萨似的。他被眼前女人湖水般的沉静震撼了,她怎么可能是娼妓呢?
她均匀而舒缓的呼吸了几次,心境逐渐变得平稳。缓缓蜷跪起身体,双肘弯曲,轻柔地犬伏在地。轻轻吸气,双脚一扬,纤腰向后弓起。一个蝎子摆尾,稳稳地控制住倒立的身体。双脚徐徐下降,稳稳地落在头顶,继续着轻柔而平稳的呼吸。
毕勒哥被光线雕琢的完美曲线惊呆了,讶异于她居然能够如此轻松的控制自己。他曾听闻,天竺国的高僧大德修炼意志对于身体的控制力,力求达到“梵我一如”的境界。她对于自己有超强的控制能力,这种纯净而平衡心境需要长久的修持。一个妓女,怎么可能呢?
她不断变换着身体的姿势,一时如鹰一般展翅,一时如蛇一样躬起。之后,恢复了最初的姿势——平稳而安静地盘坐在地。呼吸放松之后,缓缓张开双眼,发现那双琥珀色的眸子正隐藏在门眉下暗淡的阴影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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