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律大妃望着神色深邃的毕勒哥,暗暗揣测着对方的心事:他会杀掉那个女人吗?她是他的耻辱,他还要留着她吗?尊贵的高昌君主怎么能跟一个下贱的妓女苟合?太可笑了,太可耻了!她差一点点就笑出声了,“毕勒哥,一个卑微而肮脏的妓女怎么能做高昌的阏氏呢?”
“王子私出禁宫找妓女?大妃是怎么想的?说出这样一番话来可否经过了深思熟虑?”毕勒哥分明护短,准确揭开对方的伤疤。纵然真有那么一回事,也该让它烂在肚子里。她难道就不怕损害了王子的名誉?转身瞥了眼跪在地上的老侯爷,板起面孔继续说到,“莫须有,且是查无凭据!人是老侯爷从沙漠里救回来的,事实即是如此,大妃不必这般多疑!”
“陛下……”耶律大妃刚要开口就被对方挡了回去。毕勒哥脸色一沉,撇下殿上的三人拂袖而去。
葛悉昙长舒一口气,对毕勒哥心存感激,想不到他居然这么维护自己。她以为他知道了这个秘密会毫不留情地杀死她,可如此看来他对于她的身份丝毫没有怀疑。
老貊歌息讫幸灾乐祸地看了眼满脸失望的耶律大妃。拍了拍膝上的尘土,站起身来小声地“安慰”:“大妃息怒!我尊贵的阿萨兰汗乃圣明君主,某些人恶意编造的谣言是欺骗不了陛下的!大妃慢走,老臣告退!”老家伙心里此时觉得十分得意,亦都护看样子已经迷上了他的义女。即使她身份卑微他也毫不介意,一心要将他这宝贝女儿留在宫里。正所谓情到深处无怨由,对方聪明绝顶,不会辨不清是非,他睿智的双眼早已洞察出事情的真伪。
耶律大妃与老侯爷相继离去,空旷的宫殿里又恢复了往日的清冷。葛悉昙独自站在洁净的莲花池边,忐忑不安的心里始终漾着淡淡的恐惧。
珠帘之内没有一丝动静,不知毕勒哥此时正待在里面做什么。虽然他一直在竭尽全力维护她,可她看得出对方似乎生气了。她要进去哄哄他吗?可她该怎么说才好啊。他听说了她那些不光彩的事,心里不舒服也是正常的。
犹豫再三,兰指轻轻挑起珠帘,寒光乍现,冰冷的刀锋赫然出现在她面前——“毕勒哥……”她惊呼出声,下意识地向后退却。他要干什么?要杀她吗?他相信了,他相信了刚刚那个女人的话。她曾经做过妓女,她以不洁的身体亵渎了他。
“跪下!”他手中的钢刀寒光森然,高大的身躯朝着她步步威压。她欺骗了他,她亵渎了他,她让他成了天底下最大的笑话。他是高昌尊贵的沙漠之王,他的感情怎能寄托在一个妓女身上?
顶在脖子上的刀锋几乎陷进了她脆弱的喉咙,她瑟瑟发抖顺从地跪下:“毕勒哥,求你听我解释,求你,别杀我……”每说一个字,咽喉都抵着刀锋,冷酷的刀尖刺得她生疼。
“你做过妓女,是吗?”他深信不已,却依然提出质问。他要她坦白,要她承认自己种下的罪恶,他要重重惩罚这个欺骗了他感情的下作女人。
葛悉昙知道已经隐瞒不住了,望着那两团琥珀色的愤怒,颤抖着说:“是的……可我是被逼的。我昏倒在沙漠里,醒来的时候已经在妓院了……”
“你跟王子,是真的吗?”疼痛在他柔软的心底蔓延扩张,一场美梦即将破碎了。
“是!可那时我并不知道他是王子。”她试图对他解释,也深知这样的事情根本无法解释。
“够了!不要再说下去了,你该死!”他用力向前一戳,一抹艳丽的鲜血染红了刀锋,他忽然放松了手上的力道,奔腾的杀气戛然而止。他舍不得!他抄了千张经文才将她唤回身旁,他为此失去了一根手指,他真要杀了她吗?
“太医!”毕勒哥忽然大叫着扶起她倒在地上的身体。鲜血汩汩地流淌,染红了他的衣襟。怀中的女人奄奄一息,痛苦地闭着双眼,冰凉的身体轻微地抽搐,仿佛转眼就要死去。他在心底不停地责备自己:毕勒哥,你身体中残暴的魔性终于复活了。刀是残忍的魔鬼,是分不出敌友的,如今连爱人也要伤害吗?
另一个声音在他耳边叫嚣着:爱人?一个妓女也能作为爱人吗?你是高昌国高贵的君主,爱上一个妓女是可耻的,你就不怕被天下的臣民笑话吗?
焦灼……
善与恶潜伏在体内撕扯着他。直到太医来了,他才逐渐恢复了往日的从容。她始终昏迷,他静静地守在她身旁,太医说,她没有危险,只是今后再也不能说话了……
无助,自责填满了毕勒哥烦闷的胸膛。他后悔得要死,他亲手摧毁了她美妙的天籁之音。是天意吗?老天是在惩罚她,还是惩罚他?她得到了应有的报应,变成了哑巴,而他心中的伤口却越扯越大。他不能宽恕自己伤害了她,热泪横流跪倒在她的病榻之下。
伤在她身,痛在他心。真的杀了她,他能承受得了吗?他答应过多兰葛不会再有杀戮了,而暴虐的杀戒一旦开启,就如恶魔一样无时无刻不在心里盘旋着。恶的种子已经开出了血色的花朵,再不折断便是沉痛恶果……
握紧陪伴他征战多年的宝刀,仔仔细细地擦拭。用一方洁白的锦帛包裹了,望着跪在脚下的仆固俊说:“拿去,埋了,就埋在大阏氏的塔陵附近。寡人要向多兰葛忏悔,寡人不能再错下去了。”
仆固俊眼皮一挑,小心翼翼地扫过亦都护苍白的俊脸,轻轻地奉劝道:“阿萨兰汗真的决定将这把阿育王传世的宝刀埋了?”
“埋了吧。寡人不再需要它了。那不是刀,是魔鬼,分不清善恶,分不清敌我,分不清刀下是爱的还是恨的。”冷静的声音在宁静的宫殿里回响,亦都护平静而淡定的脸颊上闪动着白莲花般明净的光芒。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可他付出的代价太惨烈了。他的爱人变成了哑巴,他终于熄灭心中蠢蠢欲动的暴虐之火。
葛悉昙醒了,因为喉咙间越来越强烈的疼痛。张开眼睛,依旧是暖帐内的一片赤红。她没死吗?隐约听到有人在叫她。那是唐寂天,还是毕勒哥?她微微张开眼睛,仿佛身在伯孜克里克,壁画上的菩萨仁慈地望着她,佛像身上暖红的袈裟逐渐放大。原来只是一场梦,她还在可汗堡的红帐之下。
宫殿里安静极了,只有她一个人吧?枕边空荡荡的,不晓得毕勒哥去了哪儿。缓缓坐起身体,看到被鲜血染红的衣襟。拖着虚软的身体下了床,隔着细密的珠帘看到那个男人落寞的背影静静地坐在烛光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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