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姜夏第二次见云西延。
他就在姜夏的面前，微微驼下的背无力地靠在墙上，嘴唇抿紧得可怕。瘦骨嶙峋的云婆婆默默站在厨房门边，她用浑浊的眼球难过地望向云西延，那个她唯一的孙子。厨房的地面一片狼藉，打翻的菜碟、四溢的菜汁还有凌乱的筷子。
在前来的路上云婆婆告诉过姜夏，她一个瘦弱的老人费了好大的劲儿才把云西延的手脚用铁链锁了起来，讲这话时姜夏有留意到云婆婆眼里隐涌的泪水。这样一个寒冷的早晨，云婆婆拐着拐杖终于找到了姜夏，满脸皱纹的脸逐渐拉扯出一个痛苦的表情，开口时满是哽咽。
“老太婆……你快放了我……放了我……”可能是吼得太久了，云西延的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可姜夏仍旧能听出他粗哑的声音里那明显的怒意和崩溃。云西延慢慢抬起头，厨房的灯光有些暗，姜夏看不太清他的脸，只瞅见那双卷满恨意的眼睛。不，是那只充满恨意的左眼。那只右眼，早在云西延十岁那年，被命运封闭了。
那年，姜夏也是十岁，她从家里跌跌撞撞地冲下了三楼，拐了两次弯，穿过了五个红绿灯，才赶到了那个十字路口。那是姜夏第一次见云西延，那个右眼被手指长的玻璃碎直直插住，赤红的血液不断从右眼涌出，却依旧哭喊不肯离开翻倒的轿车的小男孩。他一直在哭，泪水混在血液里，声音颤抖得让人心寒。他不断地喊：“小续……小续……”
十岁的姜夏看着自己眼前那辆撞得扭曲的面包车心里都有点痛，可是当医护人员把那个男人从车里小心抱出来，经过长久的抢救却终得徒劳，当他们对自己说“对不起……我们尽力了”的时候，姜夏的心脏却一点儿也不痛。就像，你日日夜夜盼着窗台的那盆花能长出一个嫩芽，有一天它不仅长了芽还突然开了花的感觉。
姜贺死了。可是却让云西延失去了右眼，失去了父母，让他的妹妹失去了双腿，失去了家。姜夏的心揪了很久很久，一直未释怀过，即时醉酒驾车的人明明不是自己，自己似乎比谁都内疚。
然而，时隔五年，再见云西延竟是如此理由。云西续失踪了，他的妹妹失踪了。此时已是云婆婆报警后的第六天了，警察那边依旧没有找到云西续，云西延简直要发疯了。云婆婆害怕连云西延也失踪，她只好把他锁了起来。
“西延啊……阿婆没用……阿婆老了……阿婆不能再失去你了……西延……小续会回来的……别担心啊……”云婆婆拉住姜夏的手走进了厨房，她的眼泪顺着深深的皱纹一颗颗抖落下来。姜夏停在云西延面前，齐平刘海下那双平静得冷的眼睛直直看着云西延，语气不冷不热。“我叫姜夏。”
云西延在听到“姜”字时全身瞬间绷紧，他抬眼狠狠瞪向姜夏，整个人暴躁如虎。“去他妈的姜家！！老太婆你是不是老糊涂了去找姜家的人干嘛？！！你傻了是不是？！！”云婆婆泪流满面，她心疼她的孙子，可她不得不这样做。自独子云一虎和儿媳意外身亡后，他们这个支离破碎的家就没有了经济来源，而今她已经老得走不动了，她已经别无选择。只有亏欠云家的姜家能替自己照顾自己的孙子，尽管云婆婆知道姜家不可能照顾云西延一辈子。
就在云西延对云婆婆大吼大骂时，姜夏握起了一瓶白醋往盘里的三个馒头猛地往下倒，然后拿起一个馒头走到云西延跟前，眼也不眨地把酸得杀人的馒头往云西延嘴里硬塞。直至云西延把眉头皱得快要拧不开，眼睛眯得几乎看不见，姜夏才眨了一下眼睛。
“嘴巴不要养臭屁虫。”姜夏冷眼盯着云西延。就在自己说完这句话的同时，站在门边的云婆婆重重倒在了地上。那一阵沉闷的倒地声让姜夏猛然错以为，那是姜贺狠命推倒妈妈的声音。
***
姜夏在重症病房坐了整整五个小时。云西延见云婆婆稍有好转，脸上沉重的阴影这才悄悄减了不少。云西延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稍稍抬手便深刻感觉到自己被硬硬拉扯住。姜夏感受到手腕上的动静赶忙站了起来，还是冷得寒的声音。“去哪？”
“厕所。你要一起上吗？”云西延鄙视地瞪了姜夏一眼，转身将要离开房间，怎料听到姜夏那声平静得没有情绪的“好”。姜夏看得出云西延一脸疲色，两天两夜不吃不喝使得云西延的脸色特别苍白，他孤冷的背影映在姜夏脑里总有一种酸楚感。
下午的阳光莫名带点阴冷，淡金色的阳光落在姜夏微昂的头，恍惚间让姜夏以为有无数星光点入了自己的眼睛。姜夏站在男厕门外，系在手腕的铁链异常沉重，铁链的另一头连着在厕所蹲了很久的云西延。
十五分钟过去了，姜夏忽然一言不发地大步跨进了男厕。窗户边上，云西延一脸愤懑地坐着，看到冲进来的姜夏立即破口大骂：“你他妈的干嘛非要缠着我？！快把这破锁给我开了！！”姜夏看见了，云西延激动地摆动手腕时，一圈又一圈紧紧缠住云西延手腕的铁链下，那些渗血的皮肤。
“这里是七楼。”姜夏有意无意地淡漠提醒道。云西延恨得咬牙切齿，一个劲儿从窗户边上跳下。“你他妈的我还没瞎！！”
姜夏面无表情地看着暴怒的云西延，尔后不紧不慢地说：“一起去找吧。”
***
姜夏从来不在意别人的眼光，所以当自己的手腕和云西延的手腕死死绑着一条铁链，两人一前一后地走在大街上时，姜夏还可以一脸寡淡地一边背历史笔记一边随意看向身边的人。姜夏知道，自己面前的云西延是不会放过任何一个角落的。
天色越晚云西延找得越急，姜夏在后面跟得上气不接下气。就在天空彻底暗下来的时候，云西延再次变得暴躁起来，他用脚不断踹身边的垃圾桶。一阵阵沉闷的哐当声刺入姜夏的耳朵。路灯下，姜夏能看见的是，满地狼藉，还有狼狈不堪的云西延。
“妈的！！妈的！！！”云西延几乎崩溃地缓缓蹲下了身体，他狠狠抱住自己的头，把脸深深埋进膝盖，那些含糊不清的骂骂咧咧的话里明显地透露出了他的惶恐和无助。姜夏一步步走近云西延，语气冷冽如冰。“回去吧。”
见云西延没有任何想要站起来的感觉，姜夏稍稍握紧了拳头。昏暗无人的小巷里，姜夏在橘黄的灯光下轻轻说了句：“云婆婆需要你。”起码，和我相比，还有人需要你。
***
回到医院后的云西延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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