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倦屋墨陵，喧城依旧。】
墨宇长老说，我太打草惊蛇，太莽撞。沧澜必须要死，但是不是以这样的法子。
他取来上古圣者留下的古籍，这些都是禁书，我以前的百年时光，根本不可能接触。而今看到里面的内容，惊愕十分。
厚厚的一本古籍，讲得都是弑神之术。我看的心惊肉跳，墨宇长老叹息，你是不忍了吗？我摇头，不，阿汐的仇，我定是要报的。
长老走后，我久久默立，风过吹起书页，朱砂笔做了几页的记号：弥裳，微甜，弑神，魂飞魄散……
我连忙合上扉页，匆匆离去。
我没有想到我会这么快又遇见沧澜，在烟波林之中。
再见时，我有些心虚，总觉无法面对于他，所以匆匆逃离，他的道行比我深，我那里逃得了。他说，流砂，随我回去。
回去哪里？我是流砂，灵界卫冕之王流砂，你知道吗？
他抿唇，我知道，我是沧……
你是沧澜，神族的沧澜。我们，又能去哪里。这天下，都是不容我们的。
喧城，可以吗？他捧着我的脸颊，语气小心，仿佛手中的，是易碎品一般。
我终点头，吞下半颗泪水。
喧城，不正是那个男人为阿汐建的城吗？他们因为想要逃离这个世界而建的城，她却至死都未踏入一步。
这个城太过安静，却叫做喧城。
每年的暮春，都能在城墙上听到那一曲《离殇》。是那喧城城主怀念旧人所作。
世间竟有这般痴情的男子，我看着沧澜的深瞳呢喃，他却神色大变。
可是深情如这样的男子，都保不住自己的爱人。即使喧城年年都会响起那曲《离殇》，他的思念，也只是停留在这座城而已。
神族沧华君的野心太大，他自出世便定下使命，统一这三界。我的阿汐为了守护我们的灵界，为了守护点苍山下的子民，为了守护本应微不足道的情爱，命丧于沧澜的剑下。
这样的男子，情之一字与他来说，太轻也太沉重。
沧澜，若有一日我为你而死，你会如他那般怀念我吗？我转过身问他。
他却拥住我，一字一句道，我不会让你又一次为我而死，再也不会。
我闭上眼睛，紧握成拳的双手轻轻拥住他宽厚的背。而我忽略了，沧澜说的是，又一次，再也不会。
喧城仿佛是一座在水墨中的画。黄昏，旧桥，倦屋，深巷，斜阳。
我立在水边，翩跹的落叶洒落了一地忧伤，衣袂渐渐飘起，有花落下，钻入领口与衣袖。
又是槐花。
旧桥仍在，只是那些不败的槐花，年年是为谁生。
我手捧着那些娇嫩的花朵，轻尝一口，微甜，嘴角渐渐上扬，一抹苦笑。
原来你在这里。他从背后拥住我，松开我松松垮垮束起的发，发丝肆意飞扬，钻入他的领口。
他笑说，真痒，真香，都是槐花香。
满城都是槐花，自然身上都沾了槐花的香气。如此袭人。
沧澜在书房的时候我为他磨墨，红袖添香，却不甚沾了青墨。
我换衣后给他端上一盘糕点，槐花为馅。再点上熏香，淡淡散开一室暖香。他问是什么香，从未闻过。我想了想，如实相告，叫迷藏。
他看着那盘糕点半晌，凝视了我的双眸，你也要吃些吗？我摇头，早吃过了。
他的眼底有我看不见的失落，然后笑着吃下，很好吃呢。
我心满意足微笑，可是他的笑却再也到不了眼底。
熏香点起，小书房中的空气便更加沉闷，我双颊透热，鬓发也有散落。他又拆下了我固发的簪子，一头青丝迤逦一地。
他轻抚着我而后的发，鼻尖却顶着我的鼻头，真香。
香？是什么香，熏香还是发香？
他轻吻着我的耳垂，流砂，给我生个孩子。
我闭上双眼，双睫轻颤，左眼终于落下那半颗泪珠。而他打横抱起我，走向内室。
风吹起床帏，他的凤眼眯起，流砂，现在后悔，还来得及的。我不会后悔，始终不会后悔。他听得痴痴地笑了。
我早就知道的以后的结果，可我还是不肯认命，你说我是痴，还是傻？我并不答话，轻碰着他白玉般的脸颊，覆上他的唇。
你爱我吗，沧澜？
他点头，沧澜不会爱人，但是我会爱你。
可是我却再也笑不起来。
芙蓉帐暖，凤帷春醉，风吹起外面风铃叮叮铃铃地摇动，满城的槐花，仿佛在一夜之间落尽，而那白纱之上，渐渐开出一朵刺血红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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