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弥陀佛,善哉善哉。施主晚来一日,是否路途有异?”穿着主持袍子的和尚已经领着十名光头和尚在门口等着了,见到宝辰走上来,便笑着问道。本来出家人是不能多管这种事情的,但几年过去,他与宝辰的关系一直不错,这才有此一问。
“只是遇到朋友,耽搁了一日,劳烦大师挂念。”宝辰收敛了玩世不恭的笑容,双手合拢,对着主持弯了弯腰。
“便是这三位了吧。”主持慈祥地笑了笑,带着宝辰等人穿过略微有些拥挤的人流走进了寺庙大门。
按以前的惯例,他们先来到了厢房休息,等晚上的时候,宝辰再沐浴焚香,到大雄宝殿去跪一晚上,潜心礼佛。
傍晚的时候,天下起了小雨,淅淅沥沥的,仿佛谁的低声哭泣。
欧阳展眉站在厢房门口,看着歪头灰蒙蒙的天空,听着耳边凄楚殷殷的雨声,突然说道:“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
“这人写的可真贴切。”宝辰听了,也望向了窗外,他抿了抿唇,说道:“每年清明的海河郡,总是要下场雨的,不大,但滴滴都落到人心里。”
“就像,那些已经作古的亲人的泪水。”欧阳展眉想起了他的母亲,那个原本该享尽荣华富贵,到头来却被父亲无情抛弃的女人。
“对我来说,这不是泪,是血,是亲人的血。”宝辰却没有他那么伤感,填满他心脏的,是仇恨与悲伤,绝没有一丝一毫的惆怅。
“这么说来,你那位已去世的亲人,是被人害死的?”欧阳展眉几乎只是一瞬间就收起了眼中的悲凉与对父亲的痛恨,他转身,背着纷纷小雨问道。
“啊,是。”宝辰随意地点点头,不愿多说。
平素听了,只是默默记下来,也不追问,有些事情,宝辰若想说,自然会说,若不想说,那么再怎么问都是没有用的。
平素知道,但欧阳展眉不知道,他好奇地问道:“你可是摄政王世子,那么这个亲人应该也是皇亲国戚了,他被人害死,那害了他的那些人不是不会逍遥法外了?”
“欧阳大盗,爷该说你是蠢呢,还是天真呢?”宝辰嗤笑一声,这样说道,他站起身走进了厢房中的另一个隔间,那里红霞和青萝二人已经准备好了沐浴的热水。
“我天真吗?”欧阳展眉抓抓后脑勺,问道。
算盘子和平素很不想理睬他,但为了他不继续丢人显眼,只得回答了他。
“很天真。”
两人非常有默契地一口说道。
“杀害宝辰亲人的那些人还没有死,不然,宝辰就不会年年都到这里来了。”平素知道,宝辰来这里,是因为放不下,也不愿意放下,等他将所有仇人一一消除后,或许,他就不会再来这南山寺了。
算盘子和欧阳展眉只是为了武林大会,顺便来南山寺转转的,所以早早地在另外安排的厢房中或休息,或练功了。
而平素则是雷打不动地守在宝辰身边,弄得宝辰差点以为自己是不是表现出了一副“痛不欲生”的模样,需要他这么紧跟着自己!
“你跟着我干什么?”宝辰走到门口,猛地转过了身,差点撞上了平素的下巴!混蛋!没事长这么高干什么!
“我就想跟着。”平素笑,笑得很傻气,让宝辰没力气去揍他,或者骂他。
“老子去茅房!你也跟着?”宝辰无语地翻了个白眼,转身跨出了门槛。
“如果你肯,我还想跟进去呢……”平素最终是没有跟上去,但还是用不大不小的声音这样说着。
宝辰走在前面听了,脚下一滑,差点栽倒在地!这混蛋!
夜里寺庙一般是没有香客的,当然也不排除一些像宝辰这样留宿的香客。
大雄宝殿内没有人,门口守着四名侍卫,门内站着一个平素。
宝辰撩起袍子,跪在了大殿内的蒲团上,他的身前放着一个小矮桌,桌上是一本经书和一串佛珠,手肘两旁还有两盏油灯。
少年清脆悦耳的声音慢慢传遍了大殿,并不高声,却让人实实在在地听清楚了。宝辰一直认认真真地看着经书,口中也咬字清楚地念着,过半个时辰会停一会儿喝口水,然后继续。
门口的侍卫换了两三批,平素却依旧不动如山地站在原地,他看着宝辰,眼神温柔得能滴出水。而宝辰也念着经书,一直到天明。
宝辰眨了眨酸涩的双眼,深深地吸口气,再吐出,然后轻轻地放下了佛珠,虔诚地拜了拜,便要起身。
跪了一夜的双腿就好像不是自己了一般,完全没了知觉,宝辰站起来,踉跄了一下又要栽倒下去,这时候平素及时扶住了自己。
“你倒是眼疾手快。”宝辰被平素扶着站稳了,便没有抽出腰间的软剑去支撑自己的身体,往年他都是这么做的。
“这不是一直关注你嘛,自己的媳妇儿当然要看好……”最后半句话,平素说得很小声,但也如他所愿地,宝辰听到了。
“……你可以再大声一点。”宝辰满脸黑线,若不是现在需要平素给他扶着肩膀,他绝对给他一个手肘子!
“平素。”宝辰在椅子上做了一会儿,令周围人退下后,又过了一会儿,突然喊了平素的名字。
平素听了,心一跳,又是一沉,忐忑地应了一声,不祥的预感在心中蔓延。
“我知道,你喜欢我。但我不喜欢你。平素,你是平将军的独子,不该将这种感情和时间浪费在我的身上。”宝辰以前或许看不出平素是真的喜欢自己,但从他确定自己对宗政久寒的心意后,他再次见到平素,看着他眼中不能自抑的温柔,又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平素其实已经想到宝辰可能要说这些话,但有准备是一回事,真的发生又是另一回事。他听到宝辰对自己的拒绝,那样干脆不留任何余地,他的心就好像被一只无形却有力的大手狠狠抓破了,仿佛他的眼前,满是鲜血,他很痛,很疼,很想大声呼喊,很想让宝辰救救自己,可最终,他张开了口,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说什么呢,爱情这种东西,是乞求不来的,当理想与现实展示出了它们的距离时,他的一颗并不那么坚强的心就彻底碎了。
他的心痛得麻木了,而喉咙口也阵阵隐痛起来,随着一声又一声的脉搏,持续不断地刺痛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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