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娘的盖头只有新郎才可以揭,她这样默默在心里念着,轿子就被抬起来了。
卿府大门前漫天罩地的铜钱向着看热闹的人群洒下,气氛顿时愈加活跃。霄三爷看着凤嘉清坐在迎亲队伍最前方,跨下是通体雪白额间一点赤色的宝驹,显得意气风发。他亦翻身上马,视线却移至妹妹乘坐的八抬轿子上。
眼前铺天盖地的红色弄得人眼昏,六姑娘听到这一路鞭炮齐鸣,古乐齐吹,她手上不住扭绞着衣角,心里一刻也安宁不下来。
长龙一般的迎亲队伍流进了兰楼里,凤嘉清翻身下马,在一片喧嚣礼炮中缓缓走至六姑娘所坐的八抬轿前 。
她知道轿子停下来了,透过喜帕的缝隙看到有光源渗进车厢里,她被喜娘扶着下轿,绣鞋踩在软软的大红毡毯上,喜庆的锣鼓声不绝于耳。
红盖头下出现一只拿着红绸的手,与她一般鲜红的袍角上绣着细密繁复的精致花纹。
她知道他是谁。
于是乎,带着几分羞涩,慢慢的伸出倾覆在红袖下娇嫩如雪葱的手指接过他递来的红绸,被他牵引着,走过无数台阶,密密的心跳声将她裹挟其中,一切的人声笑语仿佛都不存在。整个世界里只余下他和她。
跨过火盆,六姑娘被带至礼堂行礼,有司仪高喊着“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
凤嘉清和六姑娘便面对面,缓缓的弯下腰。红盖头晃动,她看到他的半截喜服,那样纯粹的颜色,和她身上的一模一样。
新人对拜结束后司仪又喊了声,“送入洞房,礼成——”
外头的鞭炮又“噼噼啪啪”无休止地响起来,六姑娘被带进新房里,她以为终于可以清静一下了,没曾想新房里聚了一堆的“三姑六婆”,她只好略略忐忑地坐在床沿,一双手在袖子里绕着圈圈。
凤嘉清从喜娘托着的双花鸟纹茶盘里拿起圣上赏赐的玉如意,如意已经伸到了她的盖头前,他却突然顿住了,想象着盖头下该是怎样一张如花的容颜,这也只是一瞬。六姑娘只觉得霍然间眼前一亮,那娇红似血的红盖头就飞到了一边,她掀起脉脉水波眼,满目都是喜房的鲜红锦绣色。
凤嘉清站在她身前,挑起盖头后一阵熟悉的沁人香气扑向他鼻端,但他好似看不分明,他的眼前只有镶金嵌玉珠光灿灿的凤冠,还有那张映入自己眼底的粉脸,她的眼睛太过明亮,灼得他微微别过了脸,在她身旁坐下。
六姑娘眼波流转,听到屋子里的人开始笑着夸赞她的容貌,只是她也不知真假,似这般白粉刷面,她们还能瞧出来她美不美?好看与否?她觉得哪怕明日她卸了妆在她们面前走一遭这些人也不见得认得出她来… …
她此时的思绪是如此的杂乱,天花乱坠,无边无际,还有处在陌生人群眼前的轻微紧张加窒息,喜娘开始在床上撒五谷,什么红枣、桂圆、莲子、干果、花生通通都招呼过来,凤嘉清挨了好几下,他是不觉得疼的,却忍不住伸出手挡住了她。
六姑娘在一方袖袍间转眸去看凤嘉清,眨巴眨巴眼睛,意思是其实她不觉得疼啊。两人正对视着,那边夫人们又笑起来,“这就开始心疼了!”
凤嘉清不说话,一双长长的凤眼只看着坐在自己身畔之人,六姑娘的视线却不受控制地向方才说话那人看过去,见是个穿着酡色刻丝妆花缎褙子的年轻夫人,瓜子脸儿,白白净净的面孔,见她看过来便弯了弯唇角,她也浅浅回了笑,复低了头。
这时一个妇人上前一步,她手上端着甜白瓷的小碗,六姑娘知道这是什么,这牵扯到一个风俗来着… …果然,她就着那妇人伸过来的筷子咬了一小口,嘴巴里立刻生生涩涩的滋味,就是个半生不熟的饺子,那夫人收了筷子笑问道:“生不生呀?”
一屋子人都把六姑娘盯着看,都憋着气儿等着笑呢,谁知她脸皮太薄,抿着唇让众人候了半晌,几乎一口气就都过去了,才用轻如蚊呐的声音回道:“生。”
终于可以笑了,众夫人们于是哈哈笑起来,六姑娘感到很头疼,她最讨厌的就是吃生的东西,幸而——这一生她只成这一次亲。
脸颊在众人的哄笑声中终于慢慢的烧红了,还是因为那一层白粉,其实看不出来她脸红来着。
接着就是喝交杯酒,也就是合卺酒,六姑娘接过凤嘉清递给她的白瓷小酒杯,两人的手臂以一种缠绵的姿态环住了对方,她鲜亮的眼睫颤了颤,抿了口杯中醇香的酒水。放下酒杯,凤嘉清抬眸看她,只觉得周身皆是眼前人的温柔气息,还没出去应酬酒宴,心仿似已经醉了。
“等我回来。”他凑在她耳际喃了句,勾着唇角大步走出房门。
六姑娘动了动唇,脸蹭的一下再次红了,不过又是因为那层粉,别人都瞧不出来。众女眷们在里头笑闹了一阵,不多时也出去吃酒席了。
等人一走光,门才阖上,六姑娘马上摊在了床上,床上悬着嫣色的帐幔,随着她的躺倒轻轻摇晃着。雪珠立马走了过来,“姑…夫人快别躺着了,门边两个丫头张着脑袋朝这里看呢。”
什么丫头?六姑娘坐起身子,这时欢喜领着那两个丫头走了过来。一见之下颇觉意外,竟十分的漂亮,不娇不艳,两人都是很清爽的长相。就笑着问道:“都叫什么名字?”
左边一个悄悄拿眼打量着六姑娘这个新夫人,说道:“奴婢叫采薇。”右边一个马上也道:“奴婢子衿。”
六姑娘一听之下挑了挑眉毛,当她没念过书?这都是《诗经》里摘出来的名儿,丫头何必叫这样刁钻的名字?不行,有时间她得給她们改改。
她肚子有些饿了,就命她们出去弄点吃的回来,一边让雪珠和欢喜伺候着把脸洗干净了,她真怀疑自己说话的时候也在扑扑掉着粉。
不一时洗干净了脸换了身月白染花的寝衣,那两个丫头便回来了,六姑娘端着小碗随意吃了几口,就挥手叫她们出去了。雪珠上前道:“姑娘,王妈妈打听过了,这两个丫头不简单。”
“怎么说?”她看着燃着红油的粗粗龙凤烛火,脑海里突然冒出了许多先前刻意忽略的东西,比如通房,比如妾室,再比如… …
雪珠回道:“那个脸稍稍长些的,叫采薇的,在姑爷去漠北前是被抬了做通房的,还有那个子衿,是老太太屋里出来的人,对了,那采薇当年是太太給抬的通房,先时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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