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懿的四月初,寒食节这日,二老爷携家带眷,乘车坐轿,亲到坟茔去祭扫。
也有人家是不到坟墓上去拜祭的,视各家情况而定,或在祠堂设供案,将事先在南纸店买的“包袱皮” 放于正中,前设水饺、糕点、水果等供品,烧香秉烛。全家依尊卑长幼行礼后,即可于门外焚化。焚化时,划一大圈,按坟地方向留一缺口。在圈外烧三五张纸,谓之“打发外祟”。
因前日里落了雨,空气中带着潮湿的水汽,日头也好,六姑娘掀开车帘子,就有阳光满溢进车厢里,平添了几丝暖意。
道路两旁不时传来清亮的鸟鸣声,悦耳宜人,耳边也听到路两旁树叶飘动间哗哗如水的声音,入目自是大自然清幽的绿意盎然,自由自在真干净。
同车的三姑娘看到六姑娘闭着眼睛一脸舒适的模样,冷不防问了句,“六妹妹有没有听到什么风声?我听说大太太准备把二姐姐嫁——”
“我不曾听过,”六姑娘拉上车帘子,及时打断了三姑娘将要出口的话。看着帘布随着马车的摇晃而飘动,她又惬意地闭上眼睛,口中道:“难得出来一次,三姐姐也放松放松,闭眼歇歇多好。”
“我这不是想跟你说说话么,”三姑娘笑道:“我们已坐了这大半日的,权当是解解乏也好呀。何不听我说完?”
六姑娘这才坐了坐直,她怎么会不知道三姑娘想说什么,要说这女孩子家闺阁里,除了研究穿衣打扮,便是琢磨这些风言风语了。她抓过一边小几上的青花小陶罐,小手伸进去拈了两颗蜜饯塞进嘴里,吧唧了下,才说:“大太太是不是这么个意思,也要等大姐姐出嫁了才能有定论… …”她说着看了一眼三姑娘,三姑娘今年十四了,明年及笄,长相清秀的庶女一枚。
大户人家姑娘出嫁,总要按着家里姊妹顺序来的。六姑娘就想,三姑娘会否心中隐隐在担忧她自己呢?二姑娘的亲事若能定了,接下来便轮上她了。可她和自己一样是庶女,且算得上是无依无靠… …
六姑娘续道:“等大姐姐嫁出去了,大太太怕是才会把二姐姐的婚事放到台面上来。届时不就一清二楚了,你我也用不着在这里猜测什么的。”
她微微一笑,三姑娘翻了翻眼睛不死心又道:“可大太太打的是裴公子的主意啊,眼下这人不就在咱们府里呢么,没准啊,这两人朝夕相对一来二去还就对上眼儿了呢!”
三姑娘说着掩口笑起来,借机瞄了六姑娘神色,见她容色淡淡,便猜六姑娘是不知道那件事了… …眼神连闪,三姑娘却是住了口,自己停了笑。
六姑娘眯着眼睛睡了一会子,就有婆子在外头叫姑娘们下车。
郊外的空气比之一路上的还要清新,有风掠过,带起女儿家的发丝,吹来花的清香,抬头仰望整片天空,蓝澄澄的像一块美玉。
卿家的祖坟在一座小山头上,大老爷领了卿家几个男儿在祖坟处象征性地添添土,稍稍休整了一番后便带着一家人在坟墓前头烧纸钱,昏黄的冥纸翻着卷儿燃成了灰烬,二老爷看着家中几个孩子,心中感慨。
卿家世代的书香人家,到了这一代老太爷因身子不好早早的便辞官归隐了,近来更是愈发不好了,常年的卧病在床,怕是… …想到这里他就有些沮丧地皱眉,若老太爷真就熬不过去,京师的大老爷就得依循制度回乡丁忧,而自己升任的事情也就在这一两年内了,届时又要遥遥无期。
二老爷摇了摇头,缓缓叹了口气,另一边自有小厮们摆了供案,点了烛火燃了香。一连串的礼节完成后,二老爷便让众人都散了,自己则留在老太太身边,小厮们搬好椅子等物,大太太、二太太也围坐过去,姑娘们却各自玩去了。
寒食节自古便有放风筝、踏青、插柳、蹴鞠、植树、荡秋千的习俗,祭毕,六姑娘朝着不远处鲜花浪漫的地方跑了过去,仰面倒下,阳光暖洋洋晒在脸上,身上,她很舒服,翘着唇角准备小歇一番。
不时的,七姑娘银铃般动听的笑声传过来,六姑娘睁开眼睛,就看到天上飘着几个风筝,高高的,远远的,遥不可及的。
她就支着手臂看到七姑娘和霄三爷正放着风筝呢,亲昵极了。心里倒是不觉得有什么,只抬眼间却对上七姑娘的眼睛,亮亮的望着自己,似乎还带了些… …隐约可窥见的得意。
六姑娘莞尔,朝着七姑娘招了招手,自己继续躺倒,睡觉睡觉。她不会和一个小孩子计较,她不是真正的六姑娘,不会吃这种哥哥妹妹的飞醋。
正想着呢,六姑娘只觉得肚皮上一重,睁开眼睛一看,她立时就怔住了。
一只肥大的大白兔,正跳到了她的肚子上!
稀奇死了。六姑娘不敢动,怕吓跑了大白兔,她就睁大了黑溜溜的眼睛和她肚皮上的大白兔对峙着,大白兔红红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六姑娘,好像突然才明白自己的处境,后腿一用力,一下子便跳出了老远。
这下子六姑娘睡意全无,摩拳擦掌就追了上去。可是那白兔实在狡猾灵敏,六姑娘拎着裙角呼哧呼哧一路从草坪追到了小溪边上,又呼哧呼哧追到了小树林里。这时候兔子已经消失在她的视线里了,她晃了晃脑袋,把耳边垂下的头发勾到耳朵后面,自失地一笑,她追那兔子做什么,还一口气跑了这么久,真是… …
六姑娘准备打道回府了,可她耳边除了风声,树叶声,居然断断续续传来了人声。
果然,她头一侧,就在不远处的几棵大树后头,站着两个人呢,一个男人,一个女人。
还很眼熟。
非礼勿视,非礼勿听。六姑娘想着,就准备撤了。
“卿小姐,好歹听我说完!”男人情不自禁拔高了声音,情绪似乎很激动。
六姑娘抚额,心里也是一动,这可比自己想象中的严峻多了。她环顾四周,幸而没发现别人,就小心翼翼地背靠着一棵树,竖起耳朵,不动了。
那边四姑娘脸色发白地看住裴瑾晔抓着自己的手臂,两行清泪顺着洁白的脸颊滑下。裴瑾晔松了一口气,待看到四姑娘脸上的泪痕,他黯然地松了手,黙了一会子才开口,声音里透着干涩,“我是真心喜欢你,从第一次见到你——,”顿了顿,他似是下了决心,“你等我,这次回京后我便告知父母,请媒人来你家说亲!”
说亲… …
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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