刮了几天的风后,天气一天比一天暖和,路边的杨柳都已经变绿了,长长的柳丝在风中飘来摆去的,就像是小女孩们头上的辫子。草也上来了,蜣螂在自己的窝上面拱出个大土包。我们都脱了棉衣,换上夹袄,可建西他爷爷依然穿着冬天厚厚的衣服,太阳一出来就朝南坐在门上,手里拄个拐棍,过来过去的人,不管大小,他都盯住人家痴痴地看,天天都是这样。有的女生一到他家门口吓得就跑,说是看了建西爷爷那眼神害怕。我倒没觉得。巷里人都说建西他大他妈到他爷爷跟前不好。他爷爷也真是,吃饭和小孩子一样用手抓,这都不说,边吃还边流口水。妈妈告诉我说这是一种病。有时路过看见他拐杖掉地上了,我就过去帮他捡起来,他就朝我呀呀呀地说着,像是想说什么但说不出的那种样子。
星期天,要给猪打草。苦子蔓、甜苦蕖、白花芽子,都是猪爱吃的,沟里阳坡上有的是,就是有点小,剜起来很慢。
到家把笼往地上一放,就坐那儿玩逮的大绿蚂蚱,公鸡见了,咕咕叫着跑了来。来人了,我不认得,穿着黑皮鞋,还有个女的,一看就是城里的。“你是不是升堂家娃?”我站起跑到灶房。母亲正蒸着馍,就让我去抱柴禾。还没等我说话,那俩人也跟着到门口了。母亲愣在那里。那男的就说:“咋,不认得了?”母亲这才说:“民耀。你咋回来了?”民耀说:“你这话问得,我屋我咋就不能回来?”母亲解下围裙,取板凳叫坐了。叫我到厦里取烟、泡茶。母亲问那女的:“娃回来没有?”“没有,上学呢。”那女的说的普通话。“你现在几个娃?”“就一个。”“太少。”“没办法,不让生。”
民耀拍着我的脑袋:“这碎怂一见我就跑。”“没本事,拉不出槽。”母亲说,“叫你叔你婶。”我小声叫了。母亲说:“声跟蚊子叫哩,声大点。你叔也是咱村人。”那女的掏出一把糖给我。我看着母亲。母亲说:“你婶给你,你就拿着。”我掬起手接过,装在口袋里。那女的就问母亲有几个孩子,男娃女娃?母亲说了,又问他俩是不是五六年都没回来了,又问了他大身体好不好。民耀叔他父亲在兰州干事,退休后他接的班。这次回来看他哥嫂。他和父亲是从小长大的伙伴。
民耀问父亲,母亲说滩里做工去了。那女的好奇地瞅来瞅去,起来走到墙跟前,指着上面的画问母亲:“这谁画的?”母亲一指我:“你看把墙上画得五麻六道的。”那女的说:“不错呀,真的不错!”母亲说:“厦里墙上纸都贴满了。”那女的让我领着进了厦。一看就喊:“民耀,民耀。你来,你来。”民耀叔进来,母亲也跟在后面。“看,这孩子画的真不错!”民耀叔说:“啥蔓蔓结啥蛋蛋。”他指着母亲,“这就是老师。巷里鞋面、围巾、枕头啥的都是她画的。咱哥那门帘,就是咱住的那屋,门上挂的,都是她画的。”又指着窗子,“那窗角,看见没有?咋样?”那女的拍着手,要母亲也给她铰几个。她还揭了我几张画,说回去叫她女儿也看看,她在家就知道玩。
民耀对母亲说:“娃爱画画就叫画。画出息了一张也值几百几千哩。”母亲不信。那女的认真地说:“就是。你是在农村不知道。城里常举办画展。好画都很贵。”
他们走后,母亲就催我赶紧烧火。说馍都酚过了。民耀叔他们说的话,母亲一点都没往心里去。
母亲把馍搭到锅里,因为要赶气,就叫我起来她来烧火。我到厦里想画几张,把那几个空补上。刚把纸裁好,就听母亲喊:“鸡跑出来了。”把鸡圈住。她又喊,“猪草打回来了也不给猪倒上,没听见猪一个劲哼哼?”倒完猪草,又叫我,“来,剥个蒜,和个蒜水。”过了会儿,又指派我,“出去找娃去,馍熟了,准备吃饭。”
中华之事 ,在于民弱。体弱百病至,民弱百弊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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