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我们

    这一学期我迟到的次数少之又少。年跟前，父亲也放假了。

    母亲回来高兴地问我：“建西她妈是不是把你挡住背书了？”父亲就问：“他叫娃背啥书？”母亲说：“我回来路过她门口，就叫我，说她挖了些小蒜，叫我摘些回去下面。就说起他建西，老背不过书挨站。说她就寻思，娃跟娃能差多少，也没见你冬冬站过一回，老师肯定偏心了，就把冬冬挡住，试火试火。她就叫娃拿出书，背刚学的那个叫啥？”“《为人民服务》。”我说。“对，就叫背那篇课文。没想冬冬一口气给背完了。小嘴吧啦吧啦就跟倒核桃一样，她一听差点没气死。我说，你这当婶的，娃背不过你就高兴了？说来说去，一把把摘好的小蒜往我手里一塞：‘赶紧走赶紧走！’我说，你都给我，你不吃了？她气得就说：‘连书都背不过，吃屎哩吃！’”

    期终考试结束后，老师先公布了考试成绩和平时考评，而且特地表扬了我。说我帮助的后进生进步很大，还能认真负责办好黑板报。接下来选三好学生。一开始唱票，我的心就突突直跳。老师宣布结果的时，呼吸都不顺畅了。最后一听到我的名字，我简直都不敢相信，抬头一看黑板，自己的名字下面果然有一个红对号。我终于评上三好学生了！也能把奖状贴墙上让亲戚们和巷里人夸奖了。老师后面讲什么我一句也没听进去。

    开完会，同学们都跑到院子里玩耍去了。天上正下着雪，教室里空无一人。女生们脸红扑扑的，在教室前头玩沙包。男生们三五一堆弹杏核的弹杏核，玩斗鸡的玩斗鸡。我高兴得，总想跑，总想跳，总想喊叫。雪花足有麻钱大，飘飘摇摇，就像是一个个小船。有的女生掬起手接，男生则一跳一蹦地抓。一位同学不小心，把另一位同学的手撞了，冻痂给蹭掉了，血珠子一滴一滴往下掉。受伤的那位从地上抠了点面面土摁在伤口上，又玩去了。

    班长他们几个在花坛那里玩，我也跑了过去。花坛里面从没种过花，只有一些枯草。大家先是在花墙上面跑，然后并着腿往上往下跳，看谁跳的次数多。本来花墙中间好多砖块早已松动了，再让我们这么跳上跳下，几下就塌了。我一个趔趄，摔倒在地上。

    还没等我起来，就听有人喊：“你几个在哪干啥？”我扭头一看，是校长，正朝这里走过来。我急忙起来，和他们站成一排。校长先问我们是哪个班的？他齐齐打量了一遍，然后目光定格在我的身上。“你叫啥名字？”“照冬。”“你们老师讲没讲过要爱护公物？”“讲过。”“那为啥还要在上面跳？”“……”“学校有操场没有？”“……”“你们几个照原样垒好了再走。”校长说完转身就走了。

    垒好花墙，我们刚回到教室，班主任就叫同学叫我。一进办公室，她让我把门关上：“张啥哩！刚评上三好学生就不知属啥了！回去写检讨去，三好学生撤销。”看老师不像是在吓唬，我又着急又委屈，可一时又不知怎么说好，两股子眼泪就出来了。“取消你三好学生都是小事，你知道你给班上抹了多大的黑？”老师并不为我的眼泪所动，气愤地把门一开，把我推了出去。

    第二天开总结会，颁奖时果然没有我。下午，我头一次磨磨蹭蹭地不想去学校。一到教室，同桌就告诉我班主任叫我去她办公室。她问我要检查，我把脸拧到一边，说没写。心里说：“班长他们也跳了，还有一个同学也跳了，他妈妈是学校老师，为啥就不取消他们的三好学生？”可我说不出口。我不能说这话，那样不地道。班主任一拍桌子：“咋！你是不是觉得你做的对？”上课铃响了。“去！先上课，上完课再说。”

    课后，我等着班主任叫，她却没叫。

    父亲看完通知书，并没说什么。下午，我和弟弟到外公家找三舅去做枪。外公问完考试成绩，扑挲着我的头，连声说：“好好好，这货不赖！就是要好好学习……”

    三舅啥都会做。他用废弃的弹壳做的枪可响亮了。大年初一早上，我们早早起来，到各家门口去捡没响的鞭炮，剥开，倒出里面的火药，装到枪里。一个小鞭炮里的火药可以响三四枪。每到过年，这样的枪，我们男孩子几乎人手一把。到了二年级，我也学会做了，不但用废弹壳，还会用自行车链条做。

    大人们扫房子、糊窗、磨面，蒸过年的馍。我们天天都不着家。巷子里从早到晚都是玩耍的孩子。

    除夕夜，父亲和母亲睡前要发压岁钱，每人五角，都是新的。然后母亲打开箱子，取新衣服。新鞋，新裤，新棉衣，新罩衫；从里到外，从头到脚，都是新的。除了帽子是买的，其他全是母亲一针一线做的。

    照永噘着嘴。父亲问咋了？“哥哥袄上咋四个兜？我只有俩。”这是我特意叮嘱母亲的。母亲说：“谁说的？你俩都一样。”母亲把我衣服拿过去，原来上面的兜只俩盖。我又不乐意了。母亲说：“你又不别钢笔，要上面兜做啥？”我把衣服一扔：“不穿！”父亲就说：“给他做个，就两针活。”母亲说：“两针？那你做。哪有布么。”我不愿意。最后母亲说：“撵你上学给你加上行不行？”照永说他也要。母亲说：“行行行。都做。我的爷呀。”父亲端来果碟，里面放一些枣和爆玉米花，不等碟子搁稳，你一把我一把就抓光了。父亲坐在炕沿，捏了一个没爆开的玉米豆，放到嘴里，嚼了老半天。我们仨兜里装得鼓鼓的，边吃边在炕上玩。这个兜里掉出来一个，那个赶紧拾起往嘴里一塞。这个就叫那个还，那个不还，这个就压上去掏，结果掉得更多。最后要不回来便恼了，这时父亲就会再舀一碗来。不过，也就到此为止了，因为果子还要招呼来人和亲戚。

    初一早上要不是为了响炮，我才不会起这么早。

    父亲和母亲早上起来，只在旧棉衣外面罩了件新粗布衫。白萝卜馄饨昨天就包好了，煮好后，献完天地祖先才能吃。馄饨里面包有硬币。

    吃完饭开始给自家屋拜年。压岁钱一发，头一磕，我们便催促父亲母亲回家。拜完年就各自找同学玩去了。外公家虽在本村，可初一那天是不能去的。我问母亲为什么，母亲只说去了不好。可怎么个不好法，她也说不清。

    我每年的压岁钱，只有外公给的最多。可也只有他发钱前的话最多。除了要好好学习，好好听话，他最爱说的就是要我们学雷锋。

    初四，是姥姑和姑姑给来家拜年的日子。早上早早吃完饭，我和弟弟各自把各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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