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过完年,巷里好多孩子都上学前班了。爱玲姑也上了,身上背个木牌牌,每次放学回来都站着队,有人旁边喊着一二一,还唱歌,可神气了。
我缠着爷爷也要去。爷爷说我小,年龄不够,人家不要。可他拗不过我,就叫我跟着爱玲姑。可到学校老师不要。我以为人家嫌我没木牌牌,就找爷爷,要他给我做。爷爷说你太小,明年人家才收你。可我认死理,说只要有木牌牌,人家就要。爷爷说:“好好好,我给你做。”
母亲把饭做好端上来,我不准爷爷吃,把木牌牌做好了再吃。爷爷就叫父亲母亲先吃,父亲母亲只好坐那儿等。爷爷找了块木板,锯好。没有钻子,就拿老钉子在上面钻眼。钉子盖把手都硌破流血了。父亲就说我:“这娃咋听不懂话?年龄不够人家不收,你知不知道?”我不听。爷爷把眼钻好,又把四周硬茬磨光,穿上绳子,背我身上,我俩这才吃饭去了。我吃饭也没舍得把牌子卸下。
父亲说的没错,有了木牌人家照样不要。爷爷就给那老师说:“叫我娃先呆上几天,新鲜劲过去了他自己就回来了。”老师答应了,可要我保证遵守纪律。我不知道啥是遵守纪律,她就说要听话,不准说话,不准乱跑。她让我坐到离那些同学两三米远的地方。
他们开始上课了。学写字,就在那木牌上写。
上到一半就尿憋了,可我没敢吭声。好容易捱到下课,我撒腿就往外跑。那时没有皮带,是母亲用布条做的裤带,可能是太着急,把活结拉成了死扣,肚子再让尿一撑,越紧了,最后眼睁睁地尿棉裤里了。尿热剌剌地顺着腿流了下来,灌了一鞋,流了一地。一大堆男女生都围着我看。马上就有同学告诉了老师。老师过来,板着脸:“叫你甭来硬要来!赶紧回去叫你妈给你换裤子去!”我岔开腿,一走路,那个灌满了尿的鞋就扑哧扑哧响。父母都下地去了,爷爷也去了沟里。奶奶这几天眼睛不大好,解了几解也没解开,拿牙咬也不行,最后拿剪刀把裤带剪断,脱了棉裤,让我坐到被窝里。她把棉裤和鞋拿去烤在锅台上。母亲回来一听说很是生气:“这么大了连个裤带也不会解。刚给你做的新棉裤就尿里头了。尿湿了你也甭穿,就坐被窝,哪都甭去!”奶奶说:“已经尿了,就再甭说了。把旧裤叫穿上。我找了半天也没找见。”“哪还有旧裤,都给永永改了。”
爷爷回来吃饭,见我坐在被窝里,就问咋了?一听奶奶说尿裤子了,就笑着说:“没事没事。哪个娃没尿过裤子。”在屋实在憋坏了,想出去玩。爷爷把他的棉袄解开,把我光身子裹到里面抱着。母亲见了问去哪?爷爷说娃想出去转转。母亲就说:“你刚从地里做活回来,也不知道乏?”爷爷说:“不乏不乏。”爷爷抱着我到戏楼里转了一圈,一看也没个娃娃,就说:“咱回吧,娃娃都念书去了。后晌放学了我娃裤也干了,再出来耍。”我说:“那你到合作社给我买粉笔。”爷爷说:“行!走。”
爷爷喂我吃完饭,把木牌牌和粉笔放到我跟前,这才到地里去了。我就坐那儿按早上老师教的写。写了一会,又想起母亲平时给人家画枕头,画围裙,也就胡乱画了起来。
第二天也没好意思去学校,老师肯定不要我了,也没去找爱玲姑她们,怕她们笑话我尿裤子。没想到星期天爱玲姑来问我玩不玩。我跟她出来,也没人提我尿裤子的事,我这才放下心来。
今天玩的是上课,那些大孩子做老师,我们坐地上手背后做学生。她们还叫我们把她们叫老师。她们先教语文,写“毛主席万岁”五个字。接下来是数学,写大写的一到十的数字,最后叫我们在地上用瓦块写,谁写的好就表扬谁。“爱玲姑。”我叫了一声。爱玲姑一本正经地问我说:“叫什么?”我想起来了,连忙改口:“爱玲姑老师。”“不对!是芮老师。”“芮老师。”“再是,提问要举手。”我把手举得老高。她又说了:“不对,举右手。”“哪个是右手?”“拿笔的手就是右手。”旁边那个“老师”说:“不对,右边的手就是右手。”她俩争了半天,最后爱玲姑就问我有什么问题?我说:“你看我写的四对不对?”爱玲姑说:“嗯,对着。”那个女孩说:“不对!四里面应是两竖,不是两撇。”她倆又争执开了。写完字又教唱歌,唱《东方红》。这歌我们早熟习了,小喇叭里天天放。早上,家家房檐底下那小喇叭一开始就是这个歌。大概她们也和我一样,不理解歌词的意思,所以没象教字儿那么认真,只唱了两遍,便“下课”活动了。追跑时我一兴起,拽了一个女孩的辫子,一下把她拽坐地上了。她起来抬起手就要打我,爱玲姑看见了,跑过来,把我挡在身后,说她:“老师说打人不是好学生,要爱护小学生,你都不记得了?”她吃吃地说:“我,我哪打了?”
我回来把教的字一一写给爷爷奶奶。奶奶很惊奇:“我娃都会写‘毛主席’了!”我就问“毛主席”是谁?奶奶说:“就是你毛爷爷。”我看看爷爷,爷爷只是笑。我写到四时就问爷爷四里面这两画到底挨两边还是挨底下?爷爷说:“你想挨哪儿就挨哪儿。”奶奶就说我跟瞎子问路哩,让我问爷爷他这辈子逮过笔没有?爷爷反问奶奶:“我没逮过你逮过?”奶奶说:“我也没在娃跟前装。”爷爷从柜子里取出毛选叫我看里面有没有这个字。我很快就找着了。爷爷把我写的字挂在门上,父母一回来就让他们看。母亲不相信,问爷爷:“这是你娃写的?”爷爷只是笑,奶奶抢着说:“这屋还能有谁?”
我看得出,爷爷奶奶跟父亲母亲都非常高兴。奶奶扑挲着我的脑袋说:“我娃将来是第二个保社。”
秋季开学,学前班来了个新老师,和我大舅是同学,我又能上学了。那时也没有书,老师教啥我们就学啥。先是一到十的大写和阿拉伯数字,再就是“毛主席万岁”,这些我都学过,老师还夸我学得快,学得认真。因为老要开会表演,我们大多数时间就学唱歌、跳舞。《东方红》、《我爱北京天安门》,到现在我还会唱歌剧《白毛女》里爹爹给喜儿扎红头绳的那一段,就是那时学的。喇叭再放时,我也会唱了,感觉很自豪。除了吃饭睡觉,我几乎一整天都呆在学校里。我们放学也站队,到谁家门口谁才能离队,哪怕就剩两个人,这是老师说的。可有的小朋友就不大遵守,离自家门口好一截就跑了。尤其是增文,最爱跑了。一次我站他身后,他刚想跑我一把抓住,挣来挣去把他摔地上了,脸蹭伤了。他就张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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