萍迹

燃抽上，也不说话，有意等邱辉林开口。

    十几秒过去了，邱辉林有些不自然，顺手端起几上茶杯喝了口放下。见对方还在等他。他耐不住，于是也从烟匣里取出一支打火点燃，抽了口说：

    “世鹏来谈的事，回去给我说了，看来咱两家还是有缘再合作。”

    “天下事分分合合，都属常情。”李鸣惠不冷不热不沾本题地接过一句，意思还是等邱辉林的下文。邱辉林心里急切，挨不住对方这么虚词应付，便直接说：

    “这套大型设备，复杂着呢，放是谁家都会吃力——”这时，邱辉林见姚希哲把香烟从嘴里拔下，以为他要说话，便将自己的话收住，却见姚希哲微微摇了下头，伸手将烟灰弹进烟缸，又将香烟插进嘴里。邱辉林于是继续下去：

    “世鹏给我说，你这里愿意合干，这是好事。我的意思是事不宜迟，下午我就派车把其中的液压综合控制系统部分送过来，咱两家各展所长——”不料在这里，他的话被姚希哲打断了。

    “哦，除液压技术外，我这里就没所长了？”这冷不丁一句，邱辉林不知怎么回应，他觉得窘了，他是带着求人的目的来的，为自身利害计，急溜中对刚才说的话做了修正：

    “不——是。我是说液压技术不是我那边的所长。”

    “还有么？你还没说完。”姚希哲说。

    “希望两家的修理赶在下月中旬脱手，留下几天做组装调试。事成后两家合理分成。”说完，邱辉林静静地留意姚希哲的反应。

    “嗯——”姚希哲拖了这一声，慢声接下去，“闻弦音而知雅意，你说的‘合理’，是——？”他在吐出的烟雾里眯缝着眼问。

    “从客户付费里提出四成给你这里。”邱辉林话毕，目光紧紧地观察姚希哲的表情。

    “小邱你真——，哈哈哈”姚希哲霍朗的笑声，在接待室里回响。他这笑声被一旁的李鸣惠接了过去：

    “蒋世鹏那天带来的资料我们细看过。液压部分是这套产品的主要部分，而且修理难度，”李鸣惠头一偏，瞅着邱辉林，“你自己说呢？”

    邱辉林没有回应，姚希哲今天开口闭口称他“小邱，”这原本就令他不爽，加上姚希哲的仪态和言语里不无奚落味道，一个惯于号令别人的邱辉林，心里难免起躁，又加上身份不对称的这个副经理李鸣惠，在一旁对身为经理的自己扔来冷塞子话噎人，这更让邱辉林搓火。他想找一句得体的话，来回敬这位不对称者，却被自己的心捺住了性子，七八秒后，他看住李鸣惠，把相同的话扔了回去：

    “那你们说呢？”他的脸色冷冷的，屋里的气氛发僵。

    门开了，林秘书拿着一张纸进来交给姚希哲说：

    “传真急件。”

    姚希哲看一眼几上邱辉林的水杯，从口袋里掏出眼镜，眯着眼看那份传真，林秘书解意地端了茶几上邱辉林的水杯去续了热水回来，微笑着对他说声“您请。”便翩然离去。出门时回身将门轻轻带上，那优美的曲线，文雅的举止，虽是暂短的一瞬，却如滑润的消躁剂，使邱辉林的躁火消了下来。他从这位颀长温婉的女秘身上想到来时所见这里优雅的环境，气派的设备，时才在走道里“矮人一头”的感觉倏地又兜了上来。自叹不如的同时，生出一丝妒意，心想“分家才不过三年，怎么管理得好过自己呢。”一转念，又回到眼下的事，他看着姚希哲，等对方的反应。

    姚希哲将手上的传真件往茶几上一放，摘下眼镜，瞅着邱辉林：

    “以我说，咱们两家，这个四六成应该倒过来分割，四成在你那边——”稍顿一下，不紧不慢地说，“这才公平。”

    邱辉林吃了一惊，他不料姚希哲会来这么一下，他急促之下说：

    “这套设备技术面宽，你们只管液压这一部分，其它电子，电气，精密机械部分全归我们，”他略一思量又补道，“不管怎么，你我两家也曾是一家过。”

    姚希哲淡淡一笑，“一切过往的事你都明白，咱们不谈。我现在是想，液压部分是占设备工作量的六成。既然合作，那好，两方都规规矩矩，按担活分量取酬，行不？”

    “六成？”邱辉林又是一惊。“规规矩矩，”这不明着是说自己不规矩么。他不由心里发毛，但又自认有自己的理由，勉强笑笑道：

    “这产品是我担着老大风险包来的，风险不在你这里。”

    “这我清楚，”姚希哲轻轻一笑，“风险是大大的，可你得知道这风险全系在工作量大难度大的液压系统部分。我要把它啃下来，你的风险不就零了么。我有能力啃下它，你呢？你细想想吧。”

    邱辉林脑里一个弯子，辨出这是句很有威胁的反话，意思是“我要是不接这活，你啃不了它，大大的风险就会是你现实的横灾。”思想至此，他竟感到脊背上有了冷汗，觉着自己已落在了姚希哲的手里。

    这时候，李鸣惠在一旁冷冷地说，“自己啃不了，一转手推给人家，还算计着从人家身上——”

    “哈哈哈——”姚希哲的一串笑声将李鸣惠的话拦腰截住，他不想让李鸣惠继续说下去，不想把关系弄成死结。他想着客户悬出的付费着实丰厚，比寻常高出四成还多，“我看这么吧，咱两家各按客户付费的百分之五十取酬，一半对一半，我这算是个仁义的办法，你看成就成，不成就当没这回事，咋样？”说着弯身将烟灰弹进缸里，架起腿仰靠在沙发里，眼睛瞄着邱辉林看。

    这时的邱辉林，处在被逼得转不过身的窘态。他自感打算在姚希哲身上取赚头是打错了主意，心想这家伙比泥鳅还滑。面对姚希哲最后通牒式的提议，他没法不认同，只觉到嘴的肥肉被劫走了一半，他横了下心说：

    “都是爽快人，就这么定了。赶下午我让把液压这部分给你运过来。”他说着起身，姚希哲和李鸣惠也起立，三人刚走出接待室，邱辉林站住说，“可有一条，我得丑话说在头里，两家各自保证承修的部分顺利出活，谁出问题，风险罚金谁全担。”

    姚希哲哈哈大笑，拍着邱辉林肩膀说，“那当然喽，什么事情能让小邱你吃亏呢！”说着推一把邱辉林朝楼梯走。

    又是一个“小邱”！加上旁边李鸣惠似笑非笑的轻慢，邱辉林给了身边的姚希哲一眼，只想瞪他，却收住了，他明白自己还捏在姚希哲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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