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之后,又两个月过去了。 静怡一直在极度的精神困苦中挣扎。家庭对于她,简直就是一个深渊,她虽竭力想从中跳出,却屡屡受挫,她成了生活中的奴隶和精神上的空壳,她明白,与陈宵广的初恋,是她在爱的路上认错了人,之后与瞿立的结合又走错了门。她在自己生活的画板上完全配错了色彩。
回父母身边去向老人诉诉,倒一下心中苦水,她不愿,不愿让老人伤心。去给哥姐说说委屈,也不愿,不愿让哥姐操心。在漫长的身心困顿的日子里,她常常在不见人归的晚间独自流泪。她看不见自己正常生活的出路口。一次,她独自去到远处的河边,想纵身投入湍流以结束生命。就在那一刻,是儿子和父母的亲情挽住了她。
一个让静怡警怵的思想浮了出来。她发觉自己有了异样,常在更深夜静时辗转翻侧不能入眠,她会精神失控地突然坐起,在黑暗中嚅嚅自语,她担心这是精神病的先兆。
可怕的景象出现在静怡的幻觉里:成了精神病患者的自己,散披着头发,穿一身褴褛黑衫,踽踽独行在街上,两旁的人有同情的,有冷漠的,瞿立早已置自己这个患者于不顾,任由自己漂零街头。
静怡像是远远地看到了自己的这种结局,她在想:与其这样下去成为被弃街头的疯子,不如自行出走,远远离开他,去另求一条路。宁可冻饿遗尸在外,也不能坐等变疯。况且,离家远走未必就不能存活。
静怡回到厂里,在参加完一次全厂大会后,在台下拦住讲完话就要离去的王洪良厂长。
“王厂长,我想找你说件事。”
“什么事?说吧。”
“我要停薪留职。请厂里同意。”
“嗯?”厂长的眼光罩住了静怡,“你要停薪留职?”口气像要证实自己听到的话是否确切。
“对,要停薪留职。”静怡不容置疑地回应。
“为什么?”
“ 我要自己干点事,试着闯一闯。”
“小孟。这件事不是随便玩玩的,提出这要求的,你是全厂第一号啊。”
“我已经考虑定了。只希望厂里同意我,尊重我个人的意愿。”静怡在最后几个字上加重了语气,有意向厂长表达自己不可改变的决心。
短时间的沉默后,厂长不紧不慢地说:
“只要是你自己慎重考虑后的决定,厂里会同意的,不会给你设置障碍。”他默然少顷。最后问道:
“打算什么时候办理手续?”
“就今天。”
“好的。你先回去,我和书记商量一下,工间休息时你去我办公室。”
静怡按时去了厂长办公室。一进门,王厂长对他说:
“我给人事处去过了电话,你去那里办理手续。希望你以后多保重。”
“谢谢王厂长。我这就去办。”
离开工厂后,静怡直奔法院。在他的计划里,要再一次向法院提交离婚诉状,然后与瞿立分居生活。来到法院时,才知道原来的杜昌霖已经调走,新接手的人叫汪金博。在阅完静怡送上的离婚诉状和听完静怡的讲述后,他对静怡的处境生了同情,从他口中得知,夫妻双方若任何一方坚持离婚而另一方坚持不离,经法院多次调解无果,且已事实上分居半年以上者,法院可以判决离婚并强制执行。
得知这一政策解释后,静怡离家出走的想法愈加坚定。她告诉汪金博,为了摆脱多年的不幸婚姻,她会在近日内与对方分居,并恳请法院在维护妇女正当权益的原则下依法办理自己的诉求。
这次法院之行,给她了新的希望。她想离家计划必须抓紧进行,决不能让对方觉察。
回到家,静怡收拾远走所需的物品,随身带走的除了自己的工资所得,几件衣服和洗潄用品外,别无他物。
她去打开出嫁时从家里带来的小木箱,拿出自小收存的有自己在内的所有照片,将自己和瞿立合影的照片全都撕碎丢弃,从此将对方从自己的视觉中移走。
紧接着,她用电话约出厂里的好友小娟和小项,告诉了她俩自己的决定,请她俩代为保存好自己已经加封好的照片,同时对自己的去向向任何人保密。
完后,静怡骑车急急赶到儿子小昭的学校。她要再看儿子一眼。
静怡在校门边朝跑出玩耍的儿子喊叫招手。儿子老远看见妈妈,喊着叫着跑来妈妈身边。
“妈你今天来接早了。还没放学呢。”
“妈知道。妈是来告诉你,以后每天放学以后,你就近便回爷爷奶奶家去吃饭睡觉,别再等妈妈了。”说到最后几个字,静怡觉着喉间被什么噎住,鼻子发酸。她轻轻抚摸着儿子的头发,没让泪水流出。
“为什么妈妈不来接我了?”小昭歪歪头问。
“妈妈有事来不了。以后妈妈会来的。听妈话,啊!”
“好的,妈我知道了,你回去吧。”小昭说完便跑着跳着与其他孩子追逐去了。
望着小昭欢快远去的背影,她原地不动,目送那背影直到消失。
转身骑车回家,她拿起已经备好的小包袱,随手将一直跟随自己十年的小熊猫闹钟装入包袱。离家前写下一纸给瞿立的留言,掖在床上他的被子外面一眼可以看到的地方。
瞿立: 我想来想去认为,你和我不适合同在一个家庭,那样对你对我都不好,对我更是一种苦难,过去快十年的生活已经说明了这一点。我和你任何一方都不该强求对方与自己在一起,都不应让不幸和苦难继续下去。我的离婚合理要求依然不变,并相信执法部门终将落实政策。我希望将来有一位适合你的女人做你的妻子。
还有,希望你善待小照,他同样是你的骨肉,孩子是无辜的。
背着小包袱,来到离爸妈家不到一百米的街口拐角处,泪光中远远望去,多么熟悉的自己成长的地方。她望着爸妈的房子,心想爸妈万万不会想到他们的二丫就要远远地走了,走上前景未知的人生之旅。她不愿走近那房子,怕爸妈发现自己,在心里默念“爸妈多保重,女儿以后会回来见你们的。”
火车站上,静怡掏出手绢,为两位好友擦泪。
“我这次离去,不知最后是什么结局。也许将来能和你们重见,也许……”静怡说不下去了。
小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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