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你的孙子、孙女不管来照看我。那是因为你知道我听话,你能哄我给你干活儿!而他们呢?他们哪个你能使唤得动?他们哪个是省油的灯,不跟你顶嘴!那天,你让他们给你扫院子,怎么没一个人给你扫?你最后倒悄声跟我说‘你懂事儿,跟他们不一样。你去扫了吧!’你怎么不把这话告诉他们,让他们扫呢!你那次包饺子,让我给你包,让我烧柴火,而让他们在院子里玩儿!他们哪个不比我大?凭什么他们就该玩儿,我就该干活?包好了不够吃,你只给我舀了五个,给他们倒满满舀了一碗。你低声哄我说‘不够吃过几天我再给你单独包。’你觉得我很好欺骗,是不是?你就是个没长心的、恶毒的人!你对你自己的孩子都那么狠,你······”
说到这里,我的喉咙抽搐得发疼。豆大的泪珠不住地滚落下来。我擦了一把眼泪,但我已经泣不成声了。我母亲走过来掏出手帕给我擦鼻涕。她的脸已经完全铁青、阴郁了。她对阿婆把我养大这个说法也很愤恼。事后,我母亲很气愤地对邻里说:
“她把我孩子养大?这话传出去倒不怕别人笑话!我就一个孩子难道我还养不了,还轮得到她来把我的孩子养大?就是我们出去打工的那年让她照看了一个多月的孩子,那时孩子都十一岁了,会走会跑的,天天像个大人一样给她干活,天不亮就把孩子叫上下地干活,大中午的都不让孩子回来,大热天也不怕孩子中暑。我们都没有这样使唤过孩子!我孩子要她管了什么?再说,我们临走的时候在她跟前给孩子留了二百块钱的零花钱,她给我孩子花了几块?剩下的不都给她了吗?她要不想照顾直接说就行了,还说什么收留我的孩子!难道我们是托她收留乞丐吗?那么大的人了还胡说话!”
这话阿婆得知后,十分生气,认为这简直就是没良心的话!这些且略去不谈吧!且听听阿婆当时是怎么回应我的。
“我们没养你,是吧?我们养了个白眼狼!”阿婆怒吼道,“把你养这么大,你说出这样的话来!我有什么不是还轮不到你这个小毛娃娃来教训!你还觉得我和你阿公对你不好,我告诉你:你妈他们出去打工,要不是我和你阿公照管你。你根本就没地方去!我们好心收留你,你现在倒还怨恨起我们来!我一向觉得那几个孩子全不懂事儿,我对人说你比他们都强。你······”
“难道就因为我懂事儿,你就想怎么对我就怎么对我吗?”我怒气冲冲地对着阿婆吼道。
“怎么对你阿婆说话呢?”阿公厉声吼道。
他的声音也比平常高了好几十倍。他眼中也迸发出怒光。那怒光跟阿婆的一样可怕!若要在平时,我准吓得发抖。我生来胆小,做任何事都畏首畏尾。我周围的长辈们,不论谁发火,我都心惊胆战。可这一天我却什么都不怕了。我感到如此的愤怒和压抑。我爆发般的大吼道:
“她是怎么对我说话的?她烧了我的书还理直气壮,她这样做就对,是吧!”
阿公见我居然敢这样无礼而粗暴地对他吼,顿时怒火中天!他咆哮道:
“不管怎么说,我们都是你长辈!你是怎么对长辈说话的?”
“你是长辈你就该烧了我的书还理直气壮,对吧?你是长辈你就该想怎么对我就怎么对我,是吧!你是长辈你就有权利拿着你的身份来压我,做错了事情不承认,对着我大吼大叫,我还得温驯谦和地跟你讲话,是吧!”
我激动得浑身发抖,这时我想起《飘》里面斯嘉丽咒骂时惯用的话。于是我在心里哀伤而又空洞地咒骂道:
“让长辈和晚辈这条规则去见鬼吧!它已经成了守护你们做坏事的堡垒了!无论你们做错了什么事,做错了多大的事情,只要钻在这座堡垒里就会安然无恙!见鬼去吧!”
“我见你不学了,我才烧!我以为里面都是你小学的书,早知道你要学,我傻了呀要烧你书!”阿婆生气地说道。
我已经感到一丝空洞和落寞,还有争吵后的疲乏。我不愿意再跟他们争吵了!我的书将永远逝去了!哦,我的坚强勇敢的保尔•;;柯察金;处于叛逆期迷茫的霍尔顿•;;考尔菲德;哦,那个在旧时代里挣扎的祥子;那个被两个女儿抛弃的高老头!那对爱情至死不渝的凯瑟琳•;;恩萧和希斯克里夫;那孤独的马孔多;那追求平等、坚强和渴望爱情的简爱;那吝啬的葛朗台;那被贩卖的黑奴汤姆大叔;那在封建社会里演绎爱情悲剧的贾宝玉和林黛玉;那展示人性真善美和假丑恶的巴黎圣母院;那三国战乱时期的群雄并起!那受西方启蒙思想影响而在现实生活中心灵备受摧残和挤压的维特······哦,所有这些已经全没了,全都没了!这是多么惨重的一个损失啊!
我落寞的走到柴火堆,把我那半箱子书搬出来。我让父母把我的书箱子搬回去,我又回到厨房去捡那本维特,尽管它已经面目残缺、丑恶!我拍了拍上面的灰土,这时无意中瞅见柴堆边还扔着几本被撕去一半的书,好些散落的书页夹在柴堆里。我费了好大劲儿才把所有的书页一张一张地都捡起来。这时,我又瞥见柴堆最里面有半张纸。我小心翼翼地拨开柴堆,把那半张纸掏出来,只见上面写着:
无管我活着
还是我死去
我都是一只牛虻
快乐地飞来飞去
我的愤怒已没了踪迹!我只觉得悲伤和空虚。我又瞥见另半张纸,只见上面写着:
“爱惜衣裳趁早,”
下面那行字却没有了!我在心里默默地把下半句念出来:
“爱护名誉趁小。”
当我把所有散乱的、残缺不全的纸张和那被烧得丑陋的维特夹在手里从阿婆旁边走过时,我发现阿婆眼睛里流露出一丝惊异。多年以后我回想起这个场面时,思忖道:
“其实当我把阿婆弃如敝屣的书页一张张捡起来时,正如多年前她把我切馍片掉下的小碎渣一个不剩地捻起来吃掉一样。我们都在为自己所珍爱和敬仰的东西被人践踏而感到愤慨。所不同的是,时代和经历造就了我们所珍爱和敬畏的东西有异罢了!这两种感情其实殊途同归,但我们却不能彼此理解!我为她连馍片屑都要捻起来吃光而感到莫名其妙和惊讶。而她为我趴到柴火堆里把那早已被柴火捅破、弄脏的半张纸视如珍宝般费劲地掏出来而感到费解。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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