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去便去吧,倒是这一去,屋里便只剩下我一个,夫人别嫌弃我闷就好。”
齐夫人的目光落在她红肿的手上,目光顿时充满怜惜,拉过她的手放在手心里,只觉冷得像冰:“手怎么这般凉?你这丫头,哪儿都好,就是不会照顾自己,年年都把手冻成这样。五爷给你买的药还在用吗?”
齐笙点点头:“在用。”
“怎么不管用呢?”齐夫人皱起眉,有些生气,“都说那生肌膏好用,卖五两银子一小盒,比金子都贵,怎么涂在手上一点也不见轻呢?回头叫五爷去找他们,这不是骗人吗?”
齐夫人一边埋怨,一边去拿齐笙的另一只手,想放在手心里一起暖暖。尚未触到,齐笙的右手突然朝后一缩,她微微一怔。随即看见那只手犹豫一下,又伸到她眼前来:“昨晚不小心弄伤了。”
层层纱布将她的手缠得鼓鼓的,只露出一点指尖,粗糙的老皮,红肿淤紫。
“怎这般不小心?”
齐笙垂下眼,抿了抿唇,并不说话。
齐夫人陡然生起气来:“这么大的人了,一点不知道照顾自己!手受伤了,就好好爱护它。天天往外跑,生意上缺了你就不行了?”
“你是个女孩子,日后要嫁人的,成日抛头露面是要嫁个莽夫吗?五爷叫你做什么,你就非去做什么?他不是别人,他是你爹,你便不去他能把你怎么样?”
齐笙被她大声骂着,突然觉得委屈。咬着下唇,眼睛里不可控制地升起雾气来。
齐夫人更加生气: “你是不是在怨,觉得这不是你的错,是五爷逼你的?可我告诉你,这就是你的错,谁也怨不着。你就是心硬,对谁都拒之于心门之外,若非如此,你是我的孩子,但凡叫我一声娘,我岂会不护着你?”
“再者,五爷是你爹,你但凡喊他一声,他又怎能如此对你?你把我们都推得疏远了,叫我们怎么疼惜你?”
有那么一瞬间,齐笙几乎被她的话打动,想扑进她怀里痛哭。若自己真是齐夫人的女儿该有多好,有这样一位母亲,知书达理,温柔仁厚,对她爱护之至。
但假的就是假的。她不是自己的生母,自己也不是她的骨血。她这个路边捡来的小野种,天知道是从谁肚子里跑出来的。
骂了半晌,齐笙一声不吭。垂着头坐在那里,像个暖不热的冰块。齐夫人有些失望,只觉掌中这只手似乎永远也暖不热。
不同于齐箫的张扬,齐笙细眉婉目,五官精致,长相十分温柔。然而神情却犹如峰顶薄雪,温柔遥远,令人见之不由生出距离感。
她就是有这种力量。令人心生敬意,不能亲近。
齐夫人有心继续为她暖手,可惜自己的手都要凉了。拍拍她的手背,作势端茶,顺势放开。
屋中生着炉子,本不冷。可是当裹着手背的温度骤然离去,仍然瑟缩一下。她默默把手缩回来,抄进袖子里。
“我去瞧瞧箫儿,别玩起来不知分寸,冻着自己。”齐笙低声说着,起身告退。
她永远有分寸,从不会不知道自己是谁,进而逾矩。因为就算她忘记,哪怕只有片刻,齐五爷的手段也会立刻叫她想起来。
大雪整整落了三日。
京城偏僻一隅,坐落着一处占地广阔的宅子,建造恢弘,低调中透着奢华。朱漆大门紧闭,掩住内中绣锦。
暖阁中,一名五官精致得不可思议的青年躺在床上,乌黑的发丝铺落枕畔,映着苍白的面孔,微抿的嘴唇。偶尔侧首咳嗽几声,以帕掩嘴,很快帕子上落满点点腥红。
他五官精致,棱角分明,绝对是百中无一的美男子。而憔悴的病容丝毫不掩他的俊美,细长的眼睛半睁,望着坐在床畔的一位坐姿庄严,面容与他有八分相似的中年男人:“累父皇担忧,是儿臣的罪过。”
中年男人与他面容八分相似,气质多出一分沉稳庄重,皱着眉头:“朕没有照顾好你母亲,也没能照顾好你,待百年之后,有何面目去见她?”
青年勉强一笑:“母后仙逝,都是因为儿臣不孝。如今儿臣也去了,正好到下面陪伴母后。”
“朕不相信天下之大竟然没有人能治好你。”中年男人微露怒容,“朕乃天子,朕说你能活过二十岁,你便能活过二十岁!”
青年勉强一笑,尚不及开口,又咳嗽起来。这次比之前严重许多,直咳得面上充血,红润得极不正常才止住。手帕被他攥在手心里,藏在被子下,未露在中年男人面前。
中年男人的眼睛何等锐利,不过既然他不愿意显露,他也不揭破。只眼中的阴鹜愈来愈重:“你好好休息,朕以重金悬赏,必能寻来奇人异士医治好你。”
说罢,起身离去。
“恭送父皇。”青年目送中年男人离去,良久,将目光投向头顶帐幔,而后缓缓闭上。
一阵轻若无闻的脚步声传来,青年似已睡熟,阖目一动不动。直到一双青葱似的手覆上被角,才猛地睁眼。细长的眸子哪有半点虚弱,精明锐利得仿佛能刺伤人。
被他盯住的是一名身材修长的少女,完美的脸型,长发及腰,一身青衣,清灵出尘。被他冷不丁一瞪,双手顿时缩回来,随即咬咬唇,执拗地再度伸出手,为他将被子往上拉了拉:“殿下,皇上已经走了。”
青年“嗯”了一声,掀开被子坐起来,展开手中攒成一团的皱巴巴的帕子,望着上面点点腥红,冷笑一声,丢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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