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炎也认为这样的时候,一个革命军人没有理由丢弃这个少年不管,丢弃就是奇耻大辱,丢弃就是丧失天职,于是理解地朝石仕达点了点头。
石仕达这才严肃地回过身去,习惯地正了正领章和五角星徽帽,像操演地向前跨了两步,来到了小道口的中央时。他做了个标准的左转弯,面对“保皇派”总部大楼高举起左手,示意对方停止射击。接着,他行着中国军人最标准的举手礼,迈起中国军人最标准的正步,向着那趴在地上抽搐的少年走去。这时,仅小道上就陈列了五具尸体,这样的武斗现场有一个威武而庄严的军人出现,双方的枪声在瞬间就停歇了。石仕达在革命群众的万目睽睽的注视下,行着军礼、迈着矫健而雄伟的步伐,向着那个受伤的、不断呼唤的少年走去。
大约是“保皇派”害怕这个军人抱走这个男孩,会成为他们的“罪证”!当这个军人离男孩越来越近时,大楼里又突然枪声大作,无数的子弹在这个军人的身边溅射,而这个高大的军人依然行着标准的军礼,迈着豪迈的正步,向前,向前!
也大约是“保皇派”里的造反派谁也不愿意、或许是不敢对着这个军人瞄准射击,当这个军人行着军礼走近那歪斜的瘫痪了的土坦克车前,来到了少年的身边时,警告般的枪声更密集了,雨点般的子弹打在石仕达面前的土坦克的钢板上,留下了深深的弹痕……这时,少年哭泣着伸出双手,对石仕达叫道:
“叔叔…解放军叔叔……救我……救……”
石仕达刚弯下腰去抱起少年,刚对少年说:“叔叔来了,别怕,叔叔送你去……”
这时,几颗罪恶的子弹从土坦克的钢板上折射回来,击中了石仕达!他颤抖了一下,还是不顾一切地抱起了少年,当他刚站起来,刚转过身来……又一颗子弹从石仕达的后背穿透了他的心脏……他趔趄了两步,还害怕他倒下去会压住受伤的少年,就艰难地跪了下去,又将少年放下。
――从这时候起,所有武斗的枪声都停了下来。小男孩在石仕达放下他的时候,看见这个解放军的手臂上、肩头上都流出了鲜血,他害怕地紧紧抓着石仕达的手,撕裂肺腑地大声叫着:“解放军叔叔,你不要离开我!不要!不要啊!”
石仕达微笑着靠在土坦克车上,望着这个男孩,像疲惫的旅人那样缓缓地安祥地闭上了眼睛。这时候,石仕达头上的五角星在阳光下十分地地耀眼,在众目睽暌之下散发出万道的光芒来!
张炎看到石仕达安然地靠着土坦克一动不动,心中悲痛万分,泪如潮涌地滚落下来;随着他哭的,当然还有许多眼泪特别浅的贵阳人。直到公安和军警赶来了,对武斗现场实行“大戒严”。
大街上所有看热闹的群众都被驱逐了,张炎也不例外。他的双眼都哭肿了,当然不能回家去面对杨老伯和王妈,他踉踉跄跄地朝着空旷的六广门体育场,倒在草地上放声大哭。他尊敬的忠哥,那受尽这个社会辱骂的地主崽,居然义不容迟地迎向了死亡。他当然不能对任何人说他认识今天制止武斗的军人,也不能说这个军人就是他的忠哥。但是,他明白张忠的离去,就是今天的“阶级敌人”的一份绚丽和光彩!
当张炎在星期六的傍晚赶到了劳改农场,当张勇得知哥哥的噩耗后,当时就两眼翻白、口吐白沫……那消失了十几年的“母猪疯”病又复发了。在他痛不欲生的悲伤中,认为哥哥大义凛然地走向死亡,是他的无理导致的,哥哥才去寻死的。从此,本来在劳改农场里就有些憨不憨、痴不痴的张勇,就真的把张忠的死归罪在他的身上了。他老是想,假若他不提出这样的要求,他那一言九鼎的忠哥,一定不会急着去选择死的,一定会在这个星期、下星期、下下星期会设法多来陪他的。你若是不给他压力、令他烦恼……他会去救一个麻皮不粘豆杆的少年?会去走向死亡吗?――从此,张勇即便是对张炎,也不好意思提起他的忠哥了。
张炎觉得,这样的事件只要在张忠眼前发生一次,他就会上去一次,就要管它一次!像他这样深受过人民温暖的、军队亲情的、党的恩情的军中孤儿,早就造就了他义无反顾的情怀。他就像一只生命力极强的九头鸟,直至将他的九颗头一颗又一颗地毫无保留地奉献给世人,他也会甘心情愿的!
石仕达倒下后,他那闪闪的五角星散放出奇异的光芒,这奇异的光芒射透了邪恶的势力,唤醒了正义和良心。反正从他倒下的那一天起,贵阳的武斗就真正地结束了;据说,中国各城市的两派之争,那层出不穷的武斗……也在这暗淡的一天结束了!可惜的是,张炎没有料到会有今天,一点也不想暴露张忠。他没有记下忠哥在云南的啥子部队服役,他改了的名字又叫啥名?在我们共和国特别混乱的年代里,张忠这样的军中孤儿,或许在中国就只有他一个!
只是,在发生武斗的那天黄昏,营长汪占强凭着他的军官身份,硬是穿过戒严了的街道,来接石仕达去他家吃顿便饭。他到国营饭店里去找石仕达。服务员说石仕达没有来办理退房手续。汪占强松了口气,就坐在饭店里等他回来,好将他拽到他的家中去。因为,经过石仕达的嫂子白洁的苦说苦劝,向芝兰终于来为他送行来了。汪占强从五点等到六点,又从六点等到了七点,石仕达还是没有回来,就留下纸条交给服务员,告诉他向芝兰回心转意了,叫他一回来就到家里去。可是第二天、第三天……石仕达还是没有去他家,他听别人说起过,说一个军人在武斗中,为了去救一个受伤的男孩死在了武斗现场。汪占强不相信这个军人就是石仕达,因为,军人是不允许参加群众的武斗的!
直至汪占强要回部队前夕,石仕达还没有来他家,汪占强才认为是真的了,他和饭店的领导、服务员一起,清理了石仕达的遗物,在一个军用信封内装着胀鼓鼓的二百五十元钱,信封上是石仕达俊秀的字体,上面写着:“面交杨老伯”。
汪占强想,仕达呀,你找到了你的恩人,咋也不让我为你高兴一下呢?你为啥不写下杨老伯的地址,哪怕留下只言片句呢?于是,汪占强带着诸多的疑问,带着石仕达的遗物,回到云南边疆的部队里去了。
至今,军人石仕达的骨灰在哪里?是谁对他开的枪?他的亲人杨老伯在哪里?依然是一个谜!我们的共和国里有千千万万个杨老伯,部队咋能找到他呢?再说,石仕达违犯军队纪律走进了群众的武斗现场,不是为共和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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