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卯时时分,便泛起了鱼肚白。那似星河又不尽尤星河的长长光带,便撩起了岳兰沉睡的醉梦,她本是睡熟了的。
昨夜风疏雨骤,浓睡不消残酒。可那异常的晨光,不得不勾起了她的精神。
万般琉璃,飞壑鸿顶覆万里视野。视野尽头,便浮现了一层不起眼,而又异常起眼的灰色残破的殿顶。
那是去锦宫。
修竹畔,疏帘里,密意无人寄。
回想当晚,自己本是受尽苦楚,后来虽雪晴了冤情,可那昔日最好的妹妹斓儿,却会如此加害于自己。心中不免黄叶扫地,湖风萧瑟。
自己倒是另眼相看了紫菱,一直便是隐居,却在如此关头充当了机智的及时雨,为岳兰挡了一剑。
撩帘而入,斓儿发髻低垂,发鬓杂乱,泪眼朦胧,半有睡意。
墙角一尸,刘太医也。
岳兰低垂的打破这灰尘四起的安静:“妹妹。”
斓儿微微抖了抖半阖旳双眸,无神的四周打量,最终目光呆滞的停在岳兰有光的半颊上。
“谧妃,你来了!”
岳兰轻轻弹拨护甲,发出咯咯的清脆声响。细看斓儿的手,已是干干净净的,连甲油都已浣过了。
“你知道吗,你于梦中都会流泪!”便稍稍偏头去打量斓儿颊上一道一道的光滑水纹,“命之将尽,将脸哭花了可不好!”便随手将自己的红绡帕,轻扔在斓儿腿上。
斓儿只是用双手覆面,轻拭泪水。
岳兰缓缓道:“梦中落泪,可是对不起谁?”
“明知故问!”斓儿吼得全身一抖,手帕也摔落于地。她俯下身去,轻轻将帕拾起,细心叠好,置于木桌上,“不是别人,正是我,是我下了毒葬了我与他的孩子,来加害于你!”嘴角与牙齿不断颤抖,眸中带着无奈,和一丝坚定。
岳兰以长长的护甲指着刘太医的尸身:“他,他为何死了?”
“是我,昨晚便踹死了他。至于我为何要踹,娘娘您便可不问了。”
岳兰疑惑的望着斓儿:“当初是你说本宫不顾家庭私营自己的荣华富贵,可那日你进宫,我俩平起平坐,皇上又如此的宠爱你,你为何与他,一个区区的太医有不轨之情?”满头的金银珠翠泠泠曳动,复而归静。
斓儿一时未言,透过冷宫狭窄的缝隙直视透过来的一点点晨光。缓缓道:“皇恩便像这曙光。几日有,几日无也就罢了。纵然皇上对我好,可每当我提起叶氏,他便会无情的回避。且不说我自己,他便是这样待一位他的妻子!”
斓儿便是一个寒战袭身,面部微白。
“难道,”岳兰惊诧,”难道你要去爱一位懦弱的太医吗?你知否,你与刘宪的一点一滴都在渐渐地杀死你!“
斓儿缓缓起身:“若是不如此,于我还能如何?我本是不愿进宫,本不愿同皇上扯上丝毫关系。可是为了你,我下定决心葬身于这里。但我知道,在这样云烟四起的地方,必将以皇嗣定地位,我便寻了刘宪助我早日怀上龙胎。”
岳兰神色微缓,而随即便又绷紧了:“本该如此,作为皇上的嫔妃,我们按理应当如此,为皇上开枝散叶。可是,你竟这般糊涂,竟沉醉于刘太医了?”
“我也不晓这是不是爱,只是宫中无依无靠,又没有相依的姐妹,觉得身形单薄,见刘宪如此忠于我,便也觉得一丝被关爱的温暖。”斓儿的脸灰灰的,无一丝神情,而眸中的泪却似一江春水般肆意流淌。
岳兰轻轻靠近了斓儿,小声道:“烛晞,你还有本宫送于你的烛晞呀。”
斓儿无奈的摇了摇头,那本就摇摇欲坠的发髻,便直接完全散了下来:“她?我早便不依靠她了。你可曾记得我多次唤她她都不在宫中,我也不知那日小树林中,她为何毫无征兆便带着那包东西撒手人寰!她连死都不肯放我一马!”
岳兰浅浅而笑:“本宫告诉你,烛晞只是受了皮外伤,出了点血,如今便好好的等着皇上遣给新主呢!”
斓儿似是烧着了一般,全身筋骨都紧紧蹙起,那火仿佛都焚了她的双眼,一团团怒火刺得岳兰都睁不开眼;两个芊芊玉手青筋暴起,死死抓着破烂不堪的木桌,那长长的指甲深深陷在其中,连岳兰都觉得心中钻疼。
岳兰待到她怒气未消,才轻描淡写说出四个字:“妹妹,息怒。”
斓儿拔出指甲来,恶气腾腾朝着墙角那具尸体一指:“他,还有她!为何他们都不能忠心于我?为何他们都要如此待我?为何他们都要出卖了我?我此生是造了什么孽?”口中徐徐吐出那句《金雀钗》中的怅言。
山枕腻锦衾寒,觉来更漏残。
袖子轻轻一垂,一片已经枯黄的大叶片瘫软无力地落在地上。
岳兰好奇地上前拾起它。这是一片成熟之后采摘的芭蕉叶。枝叶茎脉依旧是十分清晰地伸开着,可那昔日的风韵已荡然无存了。
“这是……?”
“这便是那日我所拾与我的姐姐的一片芭蕉叶,可她如今已不复存在了!”斓儿取回叶片,轻轻掸了掸上面沾的余尘。
岳兰偏过头,轻轻道:”你仍带着它?“
”是,“斓儿将头低垂着,借着窗缝的余光,依稀可见一滴水珠浸湿了叶的颜色,不知是露珠,还是泪珠。
她终将那叶片平平展展归还入袖笼中:”这两年,它一直便藏在我的袖口,除沐浴之外不曾离开过。“
岳兰久久未语,冷宫中寂寥无声。阳突然更猛烈了,葱茏树叶的缓缓涌动,斑驳得晃着人眩晕的眼眸。
灰黑色的地面上,一粒粒不纯净的大颗石头此刻变得突兀显眼,不明冒出的一些块石头,由于久而未为人践踏,便也生得较为荆棘满布了些。
看着岳兰脸上不知可是误会的缘故,竟漾上一层感动,斓儿顿觉此时的感动已为时过晚,还是尽快让她恨了自己,人之将去,自己死后她才不至于如此伤心。
斓儿毅然补充道:“每当我袖口落下这片叶子,心中便不由得生出一份恨!“这恨字拉得老长老长,”我不禁为这片叶子哭泣,当初是谁说它娇嫩可爱,可我采了来却不知遗谁,它便注定要孤苦伶仃一辈子,关在黑漆漆的袖笼里。”
岳兰一怔,呆滞片刻,斜瞟了瞟那已晒得不祥的烈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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