鄢正甫向省里的几个常委,读了他组织撰写的《关于开展爱国增产节约运动,反对贪污、反对浪费、反对官僚主义》及《开展学习毛主席选集和思想改造运动》的省级文件。这类文章鄢正甫早已轻车熟路,并不会有啥难题。但是,他在推敲这两篇秘书送来的稿子时,发现这两篇稿子并不是急件,书记为啥要他不去参加今天召开的省委扩大会议呢,而让他抓紧这两篇稿子的撰写工作呢?
当然,省委扩大会议的精神,他迟早会知道的。但是,这两篇稿子,就真的非他莫属吗?就真的忙于这几个小时吗?书记的安排,是看重他呢还是……?这两篇稿子在常委会上,大家没有费多少推敲,便顺利地通过了。别的常委已经离去,鄢正甫在等待着书记在这两篇文稿上签字。
书记签完字后,习惯地看了看表,已是下午五点半钟了。他重重地用钢笔在五一年十二月二十四日 的“日”字上顿了一下,长长地舒了口气,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他看见鄢正甫拿着稿子要离去,说道:“正甫同志,我还有一些事情,要与你商量哩!”
鄢正甫顺着书记的手势,坐在他对面的皮沙发上。他觉得书记的脸上透出难言之苦,这苦涩中又漾溢出一丝的尴尬---鄢正甫立即明白:今天的省委扩大会议,必定与张云轩的家庭,与他,都有着直接的关系!
“正甫同志,你辛苦了!在你前几小时……整理省里的这两个文件时,”书记字斟句酌地注视着他:“在你忙着时……常委们都同意作出一个重要决定:决定搜查张云轩的家!”
鄢正甫顾不上他受的侮辱,急忙问道:“通知下去了没有?”
书记淡淡地笑了笑:“通知下去了,而且……已经执行了。”
鄢正甫惊讶地望着书记,知道今天省里的扩大会……是有意避开他的……是书记和常委们有意这样安排的。这之前,鄢正甫就与书记、与军管和公安的负责人,对于张云轩家庭的圣诞集会问题,是采取坚决的制裁措施呢,还是做恰当的思想说服工作……在看法上存在着巨大分岐!但是,他并没有流露过情绪,他不想在党组识里存在极端的个人行为,书记有必要排斥他吗?为什么会这样呢?
书记向鄢正甫解释道:“我们革命者不能坐视张云轩的夫人……明目张胆地组织集会,宣扬帝国主义,违背反帝爱国三自原则……”
鄢正甫注视着书记……心想,这样做是直接地将张云轩推到敌对的阵营里去,是粗暴的没有耐心的表现。这是违背诺言的!张云轩是我们的统战对象,是同志,不是敌人!对统战对象的处理方式,就是要宽容些、耐心些,要本着团结的精神,鼓励他踏入到革命者的行列中来。这是形势的需要,也是党的需要!
鄢正甫清了清嗓子,字斟句酌地说:“大多数常委通过的决定,我无条件地服从。只是,这会给党外的民主人士……授人话柄,会说……我们过河拆桥!”他立即发现书记快速地对他一瞥,那眼中闪现的是惊异,他不得不按住话头,想到:我是不是说得过多了?过于暴露了?
书记和蔼地向他又笑了笑,转了话题:“上次我去成都开会,碰上了陈总,他向我提起你。说你差不多是他强迫拉去参加革命的,有这事吗?”
鄢正甫勉强一笑。
书记双目看着鄢正甫:“我历来就尊重陈总,把他视为我的老首长。你随军南下,也是陈老总点的将。我临别时,陈总还对我说,他了解你的为人,你不想做的事情,犟劲一来,九头牛都难拉回,说你犟到家了!啊?这也肯定你这个人有原则,不随波逐流。陈总还说你是他的诤友,是敢于在他身边说真话的人。哈哈……陈老总快言快语,你果然是这样的人!”
鄢正甫字斟句酌地说:“我与陈老总的深交,早已成为历史。而今,对张云轩家庭的搜查……我们先要弄清楚:这样的结果是利多还是弊多?”
书记道:“这利与弊,现在谁也说不清楚。今天,对于张云轩……我们还没任何证据。他撂担子……辞去职务的事,也不是天大的事情。这恰好体现他的一些旧作风,旧习气。但是,他的夫人的许多作法,早就违法了,也早就超越我们的原则了!我们不可能在我们的志愿军在冰天雪地里战斗的时候;在与美帝国主义刀对刀、枪对枪的时候;在我们西南的大后方,用教会的伪善去迷惑人民,用西方的上帝向我们发难、示威!我说老鄢,你是张云轩的领路人,你把他从反动阵营拉到革命的阵营里来。你只能把他拉入人民的怀抱,难道能承担和主宰他的思想意识吗?他若是要背道而驰……”书记和气地笑了笑,“我们不能因为对国民党起义人员的许诺,而忘记了今天蒋介石在台湾的穷兵赎武,忘记了我们新中国还存在着尖锐的阶级斗争、敌我斗争!”
鄢正甫听书记越说越激昂,越说越将这事与当前的政治形势紧紧地联系在一起,也就知道他为什么不能参加今天省委扩大会议的原因了。于是道:
“我们不是请宋老先生这样的党内人士,到张云轩的府上劝说吗?去做思想工作吗?这事……?”
书记一笑:“是有这种想法。上次开会,你亲眼见了的,他急了,就又喘又咳的……都休克了。前些天叫秘书去与他商量,也只是商量,请他再去一次张家大院嘛。你猜猜,他咋啦?”
“咋啦?”
“他又如法泡制一场,弄得大伙哭笑不得!唉,这些干地下的老党员啊!”书记停了下来,他喝了口茶,缓和地说道:“今天的做法,我带头向你检讨,但是,我还是要提醒你:在处理张云轩家庭的问题上,有些同志认为你不那么冷静,有主观主义……所以,我担心你会在扩大会议上感情用事,所以……你不会怪罪我吧?”
鄢正甫张了张嘴,却又说不出话来。书记了解到的情况,都来自下面的反映和汇报,若是不利于张云轩家庭的报告和汇报多了,他当书记的,还能保留得住清醒的头脑吗?眼前的事实是:许多起义的国民党将领,不可能在一夜之间便改变了自己的头脑和生活方式,既然新中国视他们为“革命军人”,对他们的家庭成员和财产都给予特殊的保护和关照……他们还有什么必要在没有受到干扰、警告、说服教育的前提下,改变自己的习惯呢?
这时,书记又严肃地望着他,说道:“老鄢呵老鄢,陈老总在最后也说了你一段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第1/3页)(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备用站:www.lrxs.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