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旬苍静静地站立着。
眼神随着往教室外移动去的两人划了道满是不屑的曲线。
鼻子里紧跟着放出个短暂的哼气，右侧的嘴角勉强是向上方挂了起来。毫无重量的语气从口腔外壁溜出，像是无心又好似有意地做了个评价。
“胆小鬼。”
森井凉蹙眉回头，却见发言者消了浑身戾气，兴趣缺缺地朝座位走去。
当风旬苍拉开椅子并坐下之后，教室里屏住的紧张气氛总算是又松下来。那种高度集中的看戏状态结束后，周围的环境音也渐渐地听了进来，连按在黑板上的粉笔声都能马上反应过来那是一直在响着的声音。
已经站在门口的森井凉更是能感觉到，感觉到那个动着粉笔，却又用轻质量的视线搭在自己后背的老师，从刚刚开始就在用他的目光关注着整个教室。
迟到，乱发言，起争执，做小动作，说悄悄话……还拉着一个女生的手霸道无理地说走就走。森井凉简直想一巴掌拍死自己。这搁在普通点的学校都不知道该受多少批评了。
而在这里，无心的老师装聋作哑，有点心的老师想管管你，却也只能用那种特幽怨特悲哀的眼神静静地追着你的后背，紧捏喉咙，一言都不能发。
心里突然就难受了起来，森井凉加重握住门把的力道，然后迅速往自己的方向一拉，用最大的声响把那道目光给生生切断。
林奈央颤了一下，像是被吓到。
森井凉因她的颤动而接着被吓到，颤得目光刚好落在林奈央的面孔上。
林奈央是个微昂着头的姿势。
两个人就这样脑袋空白的对视了一会。
森井凉先有了动作。他把僵在林奈央手腕上的手拔回来，塞进口袋。迈动步子，稳健地绕开林奈央走了好几步，最后停在白色的墙柱跟前，望着天花板，开始自主罚站。
林奈央没有跟过去，倒是选择了靠在门框上，眼神也同样飘向了天花板。
走廊里的感应灯因刚刚的摔门声而亮起来了，又正因现在的安静而渐渐地淡了颜色，最终暗了个彻底。
整个人的心情也如同这番景色，在混乱中又确实存在着闪烁的一瞬光亮，在更为混乱的行为过程中，也就又回归了平静，脑袋便也能灵活得运作起来。但令人气愤的事是，在那片混乱里全部脑内回路都是混乱的，来不及理出个清晰的线头把那一瞬的光亮给栓下来——好像有什么特别的东西来到了，然后又逃走了。
留得现在一副怅然若失的恍惚神态。
林奈央感觉自己向地面滑了一点，整个身体慵懒地依靠在弓起的门框上。目光挣扎一番，还是投向了同一纬度的森井凉。
和挺身正立，低头静思的他相比，自己这副懒散无礼的模样根本就不成气候。
既无法成为他，也无法在只与他两人相处的时候，真正意义上的站在他的身边。他是无论如何都会拉开几步距离的人。这几步距离就如一桶从北冰洋捞起的水，至少能把站在这几步之外的人的热情，一股脑的浇光。
好讨厌。
有一种无法忍受的讨厌逼着林奈央性子冲到齿边，随意捡了句话就开始侃。
“以后别再说我喜欢夏久宵了，你也看到我刚才的反应了，我也相信凉你不是那种喜欢把自己的想法强加于别人的人吧。”
“不好意思啊，我没把它当成是一种想法。”森井凉心里有点烦躁，没有抬头，“我觉得那种事情还不值得我去仔细思考，你会有那么大反应是不是也太奇怪了？”
“而且，我的行为也不止一次的表明了吧，我就是那种人。什么‘不会把自己的想法强加于别人’，正把这种想法强加于我的不就是你吗？可是我就是与你想象得相反。”
肩部一阵酸疼，索性不学林奈央的挺胸直立了，森井凉自我解放地往墙上一靠，目中无物。
这么个举动让林奈央的心脏漏跳一拍。
“不信的话，我可以举个例子。”森井凉也不知道自己在较什么劲，大概受那团无名的怒火所驱使，“刚刚我拉你走的时候，可以算作是一次‘强加’，而你却接受了我的这种‘强加’，既然你能接受这一次的‘强加’，那又为什么要去强调不接受那一次的‘强加’呢？前后不一原来是你的作风啊学生会长。”
“那…那是因为…那是因为对象是夏久宵！”林奈央恼怒地甩头，“我怎么可能喜欢夏久宵呢！我讨厌被人说这种根本就没苗头的闲话。而刚刚那次，是我把你牵扯进来在先，某种意义上你也算帮我解了围，虽然不需要你这么好心，但为了我自己，勉强接受这次‘强加’也没什么不可。”
“还有！风旬苍也就算了，我讨厌别人‘学生会长学生会长’地叫我，烦都烦死了，又不是我愿意才去当什么学生会长的！”心里掖了很久的抱怨一道扔了出来。
“那好。”森井凉闭起眼，摊手，“既然我说了你的闲话，也叫了你‘学生会长’，至少踩了你两个雷了，也应该在被你讨厌的范畴了。”
不要把这种话说得这么无所谓啊混蛋！林奈央几乎想扑上去这么喊，委屈感缠满了神经。
“你不在。”排除一系列情绪过激的类似告白的深言厚语之后，林奈央捏紧拳头，仔细地说着。
“……”森井凉精神一震，睁开眼，侧过肩膀，悄悄地看着她。
“就算你不愿意，我也不会讨厌你的，你死了这条心吧。”林奈央把头扭到另外一边，表情被藏了起来。
“……”森井凉睁着眼。
然后轻轻地展开了浅浅的笑容。
把目光转移到投印着自己的地砖上，准确地看到了一副开心的表情。
“谢谢你。”
没有旁的讽刺，也没有淡如浮尘的心不在焉，咬字清楚，语气诚恳。
这样的一句话。
像是一阵绿色的暖风，轻柔地环抱着湿漉漉的，狼狈不堪的自己。林奈央低下头，从投影里见到了自己，忍不住变成笑脸的那张面孔。无力的朝那张脸拍了一下。
真是太没出息了。我。
然后任由那个漂亮的笑容扬起来，响应对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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