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昏黄,阴雨缠绵在屋檐底下,远处斗拱飞檐之间狭小的天色逼仄得像要喘不过气来。
苍梨躺在床上,双手紧紧地抓着床单。噩梦在她的脑海里肆意侵袭。
那夜色笼罩下的城墙之上,湛溪一袭华袍风姿绝代。晚风没有方向地刮着,呼呼的风声犹如四面楚歌,透露着威胁。湛溪回过头来看着她,眼眸中带着欲说还休的挣扎。忽然一只利箭刺破夜幕,穿入他的脊背。他的脸上涌起诡异的绝望的微笑,缓缓的在她面前倒下。
“啊——”
苍梨尖叫着从梦中醒来,才发觉自己浑身已被冷汗湿透。
闻声赶来的莲蓉安抚道:“怎么了,公主?又做噩梦了?”
苍梨急促地呼吸了几口气,才稍微平复了一些,抬头看向屋外。盛夏的暴烈无影无踪,连绵的雨,倒像是已经提前进入了秋天。一丝凉意浸入骨髓,苍梨不自觉地打了个寒噤。
“什么时辰了?”她问。
“未时刚过。主子你还要再睡一会儿吗?”莲蓉答道。
苍梨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起身从被子里出来,一边披上外套,一边摇头说:“心里有种奇怪的感觉,好像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刹那间,那可怕的梦又一次浮现在她的脑海间。她心口一紧,呼吸还没调匀过来,就赶紧拉着莲蓉问道:“皇上呢?皇上没有什么事吧?”
莲蓉莫名其妙地看着苍梨,说:“皇上?今日丞相回宫复命,皇上大概是在正殿或者静心殿接见。怎么了?公主要见皇上吗?”
苍梨“噗噗”跳动的心脏,好像得了一点安慰似的,虽然那噩梦的阴影还隐隐作祟,但她好歹可以放松些。她摇了摇头,垂下眼眸来不知所措地看着地板。明明是在担心一个人,明明他就近在咫尺,可是关于他的一切,却要装作不闻不问,不能被他知晓,这种感觉真的很痛。苍梨咬了咬下唇,来抑制这种痛在心里的蔓延。可是接着莲蓉又说话了。
“听小顺子说,皇上最近疲劳过度,染了风寒,又不肯召御医,今儿个也是强打精神上朝,还得召见丞相……这一顿忙下来,不知身子能不能吃得消。”莲蓉一边唉声叹气地说,一边用眼角余光瞥着苍梨。
“皇上病了吗?”苍梨脱口问道,脸上显露出焦急的神色。顿了顿,她的眼眸又黯淡下来,顾自喃喃地说:“皇上的身体一向很好,就算有点小灾小病,也不会影响到政务。”可是莲蓉明明说了,他是勉强自己上朝,可见他疾病缠身也并不像表面上那样轻松。
“再坚强的人,也有熬不住的时候啊。这段时间发生了这么多事,听说那北夷皇帝派使者来催尉迟公主回国,可是尉迟潍雅就是不肯,闹得皇上一个头两个大呢!”莲蓉又是愤愤不平地说。
苍梨的心仿若被这个名字狠狠地触动了一下,没来由的,她感觉到一阵钝痛。这四个字,好像是对她的一种嘲笑和讽刺。别人看来,尉迟潍雅是不知廉耻的女人,虽贵为公主,但却对男人死缠烂打,她所做的一切都超越了常规,可这就真的是不该做的吗?身为女人,为了得到自己想要的爱情,哪怕历经千辛万苦,也不肯放弃,这样的执着,别说女子,世间能有几人拥有,也未尝可知。反观自己,懦弱得如同壁虎一般,在同样的境况面前,除了自断一尾逃避现实以外,还能做什么?更可怕的是,自己的退缩不仅在折磨着自己,也给别人造成了难以抚平的伤害。想到那个孤独的绝望的身影,苍梨就好像被一只手攫住了喉咙一样,不能呼吸。
“若她在本宫之前遇到皇上,或许一切都会不一样。”
那样敢爱敢恨的女子,大概才是适合湛溪的吧?
而她自己……
不及苍梨顾影自怜,就见敬嬷嬷走到寝殿门口,把湿漉漉的雨伞放到一角,面无表情地走进来。
“主子已经醒了?下午天气有些转凉,要不要奴婢去挑一件厚点的衣裳?”
苍梨摇了摇头,然后问道:“你刚才出去了?”否则雨伞不会被浇得那么湿。苍梨心里怀着某种期望,又接着说:“是去佛堂了吗?”
敬嬷嬷好像被针戳了一下的蛙一样,整个人震动了一下,又立马恢复了古井无波。她垂下眼眸回答道:“不是的。奴婢刚去了静心殿。皇上晕倒了,小顺子派人来让奴婢过去看看。”
“皇上晕倒了?”苍梨眼前一片眩晕,话虽然说得快,但头脑里半晌才理清思绪。“怎么会这样呢?”
“皇上最近过度劳累,难免身体变差一些。加上最近天气不好,容易感染风寒。皇上又一向不知爱惜自己的身体,有什么都硬扛着,也没个人在他身边关照打理,自然也就拖延得越发严重了。若不是今日发烧晕倒,恐怕他还不肯就医。不过这对他来说,大概也不是什么坏事。至少,他终于可以好好地休息一下了。他太累了。”敬嬷嬷斜睨了一眼苍梨,这段话里有一句明显是针对苍梨说的。
苍梨听出来了,所以脸上显露出一丝挣扎和痛苦的神色,犹豫了片刻,她终于还是下了决心往外走。刚走到门口时,敬嬷嬷的声音又从后面传来。
“潍雅公主现在寸步不离的在床边守着呢。也不知道皇上这石头做的心,会不会开窍一点。”
苍梨脚步一顿,缩在袖子里的手有些紧张地握在一起。她原本应该清楚地知道湛溪的心,那颗心,完完全全地属于她,甚至不止一次地为她剖白,可她却一次一次的将它推开。她不是变得不信任他,而是开始不信任自己。这么懦弱的她,如何配得上他毫无保留的爱?
“不过在奴婢离开之前,皇上迷迷糊糊的,叫的却还是别人的名字。这潍雅公主听了,大概也会有些寒心呢。却不知道那个人,又会做何感想。”
苍梨喉咙里蓦地一阵哽咽,眼泪夺眶而出,划过她苍白的脸庞。
湛溪!湛溪!
当他需要关心和照顾的时候,当他终于肯定了自己的心而最需要她通过央的支持和肯定的时候,她选择离他而去,已经是无比残忍的事情,而此刻他呼唤着她的名字,她却仍旧不在他身边,这让她无法再忍受下去。她没有办法再将他的和自己的真心置之不理,没有办法再假装这一切都可以抛却,没有办法再说服自己一味地退步来换取可能的苟活。在这一刻,深深地感受到了他为了保护那颗飘摇的心而显露出无力和脆弱的时候,她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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