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西征大计可以继续进行,只须召回一人,好生利用。。。”剩下的话愈加小声,慢慢地湮没在慕容熙的唇齿之间——司马元显还是太过少不更事了,野心勃勃又如何?沉不住气也狠不下心,这世上永无两全其美的方法。
于此同时,乌衣巷的谢府依旧灯火通明,谢玄的几个心腹爱将皆聚在一处——征西军统帅已定了是司马尚之,朱龄石与刘敬宣并为副帅,这个结果已在谢玄的意料之内了。他将一只锦囊交给朱龄石:“作为前锋营,你出征在即,万事定要小心忍让,莫要与谯王争执。”
朱龄石起身接过,见锦囊上书“至白帝城乃开”,不由有些纳闷——有甚吩咐,此时当面说不得么?还须如此神秘其事?但他与绝大部分的北府军将士一样,对谢玄敬若神明,言听计从,当下便抱拳答应下来。
又有一将不满道:“既然朝廷已决意与西燕结盟,为何那西燕上将慕容永不肯同时发兵,非要我们过了白帝城,才肯入关夹攻!”
其实也不能怪燕军不见兔子不撒鹰——过去东晋不是没进行过西征,却因川蜀一带水系复杂,易守难攻,无不铩羽而归,只能与之相持于荆州。自己三年前一复都督之位,自己屯军练兵于石头城之外,立即派自己的堂弟谢琰前往荆州训练水师——当时总有人以为他是为了揽权夺势而要抢将荆州亦划入谢家的势力范围,殊不知他早起了收复四川之心——谁料如今一场辛苦,倒全是为了成全司马元显之功。
谢玄无声地叹了口气,又不期然想起在秣陵助他一臂,并肩作战的男子。若非敌,何苦总是这般步步对立时时算计;若为敌,又何苦总是手下留情甚至屡屡相救?他如此,他亦如此,为何总不能如往常一般杀伐决断痛定思痛。
谢玄这点心结这些天来一直萦绕不解,直到会议开完,诸将散去,唯有刘裕去而复返他才回过神来,展眉看向他:“有事?”见他无语,便了然地一点头:“可是为了这次西征舍你不用,而以伯儿为将?让你留守石头城军营,是要别有重用——若不出所料,东线只怕在不久之后便会立起争端,你要立功,不必赶在这风口浪尖。”
其实谢玄心底清楚的很,比起朱龄石的忠勇堪用,刘裕有勇有谋,又精于权术,若加以琢磨,不止是将才更是帅才——他的私心,不想让这把双刃剑太早就过于锋芒毕露。
“是。。。”刘裕忙应了,又咽了口唾沫,终于还是将盘旋在脑海中许久的话说了出来:“都督,为何不说?”
谢玄看了他一眼:“说甚?”
刘裕忍不住起身道:“那个人是燕国皇帝慕容冲!都督,他竟然有胆乔装潜入建康,实在欺人太甚!”
刘裕在宜阳战场上曾近距离地见过燕帝,又是如此精明强悍的人,此次识破任臻的伪装也不稀奇。谢玄慢悠悠地道:“然后呢?告诉司马元显,抓捕他?软禁他?以他为人质要挟西燕割地赔款打进长安城去;还是干脆杀了他让慕容垂趁乱进攻关中统一中原?”
刘裕语塞——皇帝离京数月,西燕上下秩序井然分毫未乱,说明内部团结乃是铁板一块。反观东晋此时的国力民心,都是只求自保,倾国之力能统一西南就不错了,北伐诸事伤筋动骨,靡费巨大,喊喊口号罢了,根本就不可能实现;而白便宜慕容垂统一中原更是下策,因为他下一步必然便是挥师渡江攻打东晋。
“两燕迟早一战,而我们要做的能做的,就是趁他们鹬蚌相争之时尽可能多争得一些国家利益。”谢玄苦笑了一下,“寄奴,国事不比战场,不能只论胜负输赢。”
任臻回府之时余怒未消,神色铁青,兀烈跟着这位主儿有念头了,一见情况不对,半句废话也不敢啰嗦,直接转移话题,将长安来的信使领到任臻面前:“皇上,姚大人的人刚刚到了。”
提到姚嵩,任臻沉郁的面色才稍有回转,接过那信拆开火漆,便见其中掉出一枚梅花金扣来,因为年岁久远兼时常摩梭,表面上已被磨去了一层光华——这还是十年前他送他的。任臻执起那小金扣拢进手心里,就如拢住了姚嵩纤白冰冷的手指,笑意不知不觉地染上了眼角:这小狐狸独守长安好几个月,怕是早熬不住,想他了,偏又不好意思说呢,这才千里迢迢托物寄情,整这么儿女情长的一出催他速回。于是众人眼睁睁看着皇帝当场晴转多云来了一出大变脸,嘴里不说,都在心中暗自佩服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的姚嵩来——瞧人家这本事,怪道能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当朝尚书令呢。
任臻还在傻笑,猛地忆起旁人还在等他的下文,便咳了一声,恢复常态,将其余内容一目十行地草草看毕——国事托付姚嵩,他实在没什么不放心的——便将信在烛火上炬了,他盯着那寸寸成灰的信,忽然问道:“北边可有异动?”
所谓北边者,指的便是年前“奉命”驻守敕勒川防备后燕的拓跋珪。那人忙禀道:“一直招兵买马,积极备战,暂无异动。”只是他这一年来的不断扩张,使他的兵力已达十万之众,隐与西燕、后燕实力相当,三足鼎立,幸而对名义上的“宗主国”西燕还是执礼甚恭,半点不曾越界,倒是依照圣旨对后燕慕容垂磨刀霍霍,戒备森森,时刻准备在任臻一声令下后便与其开战。纵然如此,姚嵩还是命安远将军慕容钟带兵驻防关中以北,死盯着拓跋珪的梢。
任臻会有此问,自然是从慕容熙想到拓跋珪,不由又是一阵隐隐的心烦意燥:这慕容熙也是个貌美心毒之人,留他在此跟抱着个定时炸弹似地,迟早惹祸上身,可是要在建康城除去这祸根却也非易事,闹大了自己也摘不清关系。
明着不行那就来暗的——这些年慕容熙不仅没被他那太子哥哥弄死,反而能挤走慕容宝安插在他身边的老臣封懿,倒是比当年的轻狂要上道多了,这说明他这些年来在中山也应该培植起了自己的亲信势力,多半还是军中哪位实权人物。任臻定了定神,闭目一想,一个英武挺拔的身姿不期然跃入脑海——后燕中卫将军冯跋,据说后来官运亨通颇得慕容垂信赖重用,如今已被提拔进了他的嫡系之中。。。任臻霍然睁眼,当下抓过毛笔开始给姚嵩去信——慕容熙能指使得了人无非仰仗冯跋的影响,若能在中山整倒冯跋必能连累慕容熙失势。他三言两语地把这事吩咐了——姚嵩背地里玩这些手段可比他这外行纯熟的多。到最后他写道:完事即归,想了一想,又在署名处提笔画了个歪歪扭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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