焉能兄弟相残!”
司马许咸急道:“蒙逊在军中一直扩张势力,态度也越发桀骜不驯,早已不止一次公然顶撞主公,可曾有半点做兄弟做属下的自觉?!主公,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
沮渠男成猛一挥手,拂袖而去:“不至如此!莫要再离间挑拨我兄弟二人!”
司马许咸对着男成的背影猛一跺脚:五胡乱世,为权位名利父子兄弟相残相杀的还少么——当断不断、反受其乱,真真一介庸主!良禽尚且择木而栖,只怕自己也得早做筹谋才是。
沮渠蒙逊不曾回帐,反倒轻车熟路地走进了左近的一处营帐,周围环立伺候着的人纷纷向他行礼。倚在榻上的姚嵩瞟了一眼这不速之客,将空了的药碗一推,淡淡地道:“将军匆忙逃难,途中还不忘监督在下服药,真是足敢盛情。”蒙逊对他倒是有耐性的很,不怒反笑道:“姚小侯如今是千金贵体,虽然是在撤军,可也短不了你的日常用药。”
姚嵩唇边挂着一抹讽刺似的笑,只不答话。沮渠蒙逊抬手命看守的随从们退下,在他榻边坐下,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道:“还真如你所愿了。姑臧弃守,北投张掖。。。”
姚兴眼也不抬:“我早说过,姑臧人心浮动,对方又是苻坚杨定二人领军,自然守不了多久——张掖就不同了,北靠祁连东倚兰门,两座大山都是匈奴族人兴起之地,若是割据北凉以张掖为都,至少人心属你们匈奴沮渠氏,而非氐人段氏,于你将来之大事亦是百利而无一害。”
“真是什么也瞒不过你。”蒙逊叹笑道,“张掖虽好,但是与你兄长所占据的怀远仅以一兰门山相隔——弹丸之地却强敌南伺,若想维稳就必须与你们姚秦合作结盟——看来我是非放你走不可了。”
姚嵩猜到姚兴被隔河对峙的慕容永打地不敢出头,不得不龟缩于怀远一郡,必已来信数封一再向蒙逊施压,要求即刻释他归国,以御西燕,蒙逊昔日占据姑臧之时自然可以对远在天边的姚兴之请不闻不问不理不睬,但是若是想要盘踞张掖,站稳脚跟,为免后院失火,则只能与姚兴结盟订交。
于是不紧不慢地道:“蒙逊将军做大事的人,如今更是关键时刻,而我已是个病体沉重的废人,留之何用?”此话一语双关,两人都是绝顶聪明之辈,岂有不知真意的?蒙逊便起身道:“好。待我入张掖郡后,便亲自送你去兰门山。”
姚嵩道谢,二人面上俱是一团和气,心中却各有想法,压根就从未信过对方。
且说蒙逊毒计之下,姑臧果然爆发疫症,在暑热之下蔓延全城,苻坚猝不及防之下不得不暂缓出兵追击,全力稳定局势人心。只是苻坚最为信任的杨定擅长军事而不堪俗务,诸多内政皆得苻坚亲力亲为,如沿医,施药,隔离等事,堪称忙乱非常。
一日苻坚正在明光殿中与众臣商议赈灾防疫之事,言及姑臧城中疠气流行,民多病亡,城中药物紧缺,粮食告罄,无不焦头烂额。忽有内侍报传——长安来使。
群臣互看一眼,心中都道后凉内乱刚刚平定不久,西燕就遣使来贺固然可喜,然则如今内忧外患,却也无甚心思招待外国使节。唯有苻坚眼中一亮,忙命请上殿来。
不多时燕使上殿,对着座上苻坚中规中矩地行毕礼,低头道:“我皇恭贺天王陛下平乱功成,重掌河山,并备下些许薄礼以飨陛下。”
苻坚一愣,不明白任臻在此时巴巴地派人来送甚礼?那使臣话音刚落,身后侍从便抬上十来个木箱,紧随其后的便是十来个寻常打扮的布衣百姓鱼贯上殿,人与物皆一字排开,在庄严肃穆的朝堂之上显得尤为不搭。
凉臣见状免不了窃窃私语,苻坚倒是颇沉得住气,在上问道:“既是燕帝所赠,必有缘故。只不知为何?”
燕使似会心一笑,便命侍从依次打开木箱,众人齐齐发出一声惊呼,那使臣便一一介绍道:“此乃艾草、安息等防疫之药,全城焚燃,可收防治之效。”
“此乃华山张天师手书的千张‘太平符’,时人多以疫症为鬼神所作,宁可悬符驱之也不愿服药治病,若将药材与符咒一同派发,百姓必定百依百从,当可收事半功倍之效。
“这些人都是长安征集而来的医者,自愿入陇治疗时疫。”
“宫外还有百石粮草,可解姑臧缺粮失收的燃眉之急。”
他每说一句,便前行一步,苻坚则以手撑案,缓慢地站起身来。直到他走到阶下,缓缓昂首,痞痞地笑道:“不知这份薄礼,天王陛下可还喜欢?”
苻坚呼吸一窒,久久说不出话来。
半晌一挥袍袖,他只说了区区二字:“退朝。”
一时诸人退尽,苻坚疾步下阶,情急之下竟一脚踩着自己的衣带,被绊地一记踉跄,任臻一个箭步上前,撑住他笑道:“天王陛下感激归感激,大可不必五体投地呀。”
苻坚反手紧攥住他的手腕不放,依旧不敢置信:“你,你怎会来此——”
任臻以另一只手摸了摸粘在下巴上的络腮胡:“我易容乔装过的,姑臧除了你和傻大个没人认得出来。”苻坚猛一摇头,肃容道:“不,姑臧爆发时疫,人人避之不及。你是一国之君,怎傻到亲身犯险?若是为了帮我大可不必亲自来此——”
“大头,我不是全为帮你而来。”任臻打断他的话,顿了顿,他笑道,“我只是想见你一面,非常之想。想到不远千里日夜兼程地赶来,哪怕只与你共处一时一刻。”
苻坚猛地拉他入怀——那日他是下定了多大的决心才能毅然决然地转身离开,他从未想过这么快就能真地再见——任臻,也只有任臻,从不按牌理出牌,就为了一句“想见你一面”便抛下一国臣民当真千里迢迢从长安跑来。任臻玩笑似地拉了拉苻坚的手臂,他的胳膊却如铁打钢铸一般,纹丝不动。他闷声笑道:“你打算一声不吭就直接闷死我么?我可是今夜便要赶回长安去了。”
苻坚立即松手,有些傻气地瞪着眼道:“今夜就走!?”随即意识到任臻是在耍他,即便再赶也没有气都来不及喘,入夜就得动身的道理,但纵是如此,以任臻的身份地位,也绝无在此盘桓多日的可能。
任臻扑哧一声笑了,微微抬起头来,与苻坚四目相望,须臾过后苻坚低头,二人吻做一处,谁知下一瞬间苻坚便推开他,尴尬地道:“你这假胡子也贴的太茂密了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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