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止水缓缓眯起眼睛,怒意像闪电般从他浓黑的眸子里划过,在他冰冷的神色上划出一道裂口,又迅速愈合。他一用力,将聂新月推开。
聂新月狠狠摔坐回椅子里,她咬着唇抬眸瞪向容止水,但又快速地将视线垂下来。他是司业,一句话可以让她生,一句话也可以让她死,是她得罪不起的人。
长时间的血液不流通,令她的右手发麻,稍稍一动就是针扎似的疼。可她还是咬唇强忍着站起身,从桌子后面走出来,对着容止水抱拳躬身一拜:“新月只是个小女子,情急之下若有无礼之处请容司业海涵。能活到今日,新月已不求别的,只求有一地安身,望司业成全。”说罢,她就那样弓着身子,等着容止水的反应。
房间内静默许久。
聂新月听见自己的心,咚咚咚有力地跳动着。胳膊开始发酸,可房间里仍是寂静的。
啪!
厚厚的两本东西被摔在桌案上。“这些,今日核对完。”说罢,容止一拂袖,转身便走。
等容止水走出房门,聂新月才扶着腰直起身子,望向桌子上的那两本账本似的东西。走近了翻了一翻,才弄明白这两本一本是紫云监以入府时间、名字为顺序而排列的成绩册,一本是以考核内容、锦色、姓名排列的成绩册。
要将这厚厚的两本成绩册对完,没有两三个时辰是不行了。聂新月抬起窗子看看外面的天色,顿时叫苦不迭。看来今日不到月上中天,她是回不去了。
就算这是执事分内的事,也万不会轮到司业亲自来分配任务。真不知道容止水怎会想起来变出这些东西折腾她。
容止水从执事阁出来,冰冷的外壳像是被什么东西砸出了个洞,一丝丝苦涩从心里溢出到眼中。
那两本成绩册本不是什么赶时间的东西,他来这里的目的更不是为了这个。
他从怀中掏出一个油纸包,低头看着。手掌大小的纸包在大雪中冒出丝丝热气,已经有油从里面渗了出来。
之前仙障的五行阵脉被辛漠破坏得七七八八,好不容易将仙障修复如初,日子便到了小年。只是不曾想那个一直想跑掉的辛漠竟然还在仙障之中,还敢浑不在意地出现在他的面前,跟他提起聂新月,提起沐楚,笑着揭穿他的心事。然后悠悠一句:“沐楚尚且自信能护住她,你难道还不如沐楚”便没了踪迹。
他突然嫌恶地把那纸包丢到地上,一脚从上面踩了过去。
到底中了什么邪,居然,会将辛漠的鬼话听入心里。居然,会还想着她。
倏然一股狂风乍起,金色的长袍随风舞着,像一只张牙舞爪的狂龙。漫天大雪中他孑然的背影,孤高而傲然。只是,他的步子一步一步,每一步都像是践踏着自己的心。
被他丢在地上的纸包被这狂风一刮,顿时张开了一角,露出里面金黄色的炸年糕。然而原本玲珑可爱的年糕已烂做一堆,跟着这苍白的雪地一起变凉变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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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聂新月回到沐月居时,天已漆黑一片,没有现代都市繁乱的灯光,光靠着月光照明的夜几乎伸手不见五指。聂新月伸手托着火苗为自己照明,走近了竹屋才发现门口堆了个半人高的雪人。再一转眼,就瞧见翠翠坐在竹屋的台座上,双手拄着摇摇欲坠的头。
她心里一暖,又有些心疼。这样冷的天气,不知道翠翠在那里坐了多久。不忍心将她叫醒,便收了火焰,小心翼翼地把翠翠抱起来,便往屋里走。
可翠翠还是被她这一抱弄醒了,她捂着嘴深深地打了一个哈欠,眯缝着眼睛看了聂新月一眼,然后转了转身子,自己找了个舒服的姿势。“主人说,他在禁地等你。”
聂新月额角立时划过一道黑线。闹了半天白感动了,这小家伙根本就是为了她家主人才坐在那儿等她的。算了算了,不管是为了谁,终究是等了她。
她轻轻的把翠翠放到榻上,为她掩好被子,刚要走,就听见翠翠小声的抱怨:“主人骗翠翠。坏姐姐对翠翠一点也不好,一声不吭的就把翠翠一个人丢在家里。主人好坏……”越说声音就越小,最后竟有了些哽咽。
聂新月回过头,就见翠翠已经转正了身子平躺着,噘着嘴,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眼泪含着眼圈。她瞧见聂新月回头,又赶紧闭上眼,转过了身子背对聂新月。
心弦被猛地一扯,聂新月嘴角颤了颤,然后扬起了一个弧度。她坐到翠翠的床边,抚抚翠翠的头,“是姐姐做事欠考虑,姐姐知错了。翠翠不气了,乖。”
翠翠一把打开她的手,转头气鼓鼓的看着她:“那你还这么晚才回来!”
聂新月一愣,伸臂将翠翠抱在怀里,拍拍她的背:“对不起,对不起。执事阁那边出了些事,这才耽搁下了。以后一定不会了。”
说到这里翠翠再也憋不住了,把头埋到聂新月的怀里,哇哇的大哭起来。一边哭还一边断断续续的道:“翠翠刚有灵识……灵识的时候,那个姐姐……姐姐也是这样……再,再就……没回来,翠翠不要坏姐姐也丢下翠翠……”
看着翠翠哭的这样伤心,聂新月心里一抽一抽地痛,她紧紧的抱住翠翠,一下一下拍着她的背,轻声安抚她。
她从不知道,原来翠翠还经历过这样的事情,怪不得沐楚说要将她交个自己时,她的反应会那么强烈。刚刚有了灵识就被人抛下,强烈的不安感就这样种在了翠翠的心里,她恐惧被人丢下。从前聂新月只是出于对孩子的喜爱才疼翠翠,如今她才开始真的心疼翠翠。
聂新月抱着翠翠安抚了好久,翠翠才折腾累了睡下,这时已经快近正子时分了。她想起翠翠说沐楚在禁地里等她,可已经这个时候了……她犹豫了下,最后还是决定入禁地看看。如果不看看,她是睡不安心的。
万一沐楚还在等着她,或是万一沐楚有什么重要的事情,那她岂不罪过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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