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长途跋涉，风尘仆仆，一路上都是些叫不出名字的江南小镇，并没有什么大城市。
偏偏方寒又要摆什么臭架子，说好剑才配得上英雄，死活不肯在小镇上买。我呸，我看他也就配得上我一路顺手折来的枯枝。不过，也是。那么些烟雨朦胧的小镇，是打不出钢硬的铁的，也承受不住江湖的血腥气味。青石板太柔软，格子窗太潮湿，一切都太平和。
我说这些话的时候，方寒是不屑一顾地耸耸鼻子。他说，也许你看到的只是表面，就像一汪深潭，投进再多的刀光剑影，它最终都会沉封在水底，幽深不可测。然潭面依旧平淡如旧，依旧惊鸿照影，临水照花。不像江湖，上有狂澜，下有暗涌。
我说：“潭水也是不会掀起狂澜的。”
方寒说：“不是不会掀起，是掀不起。潭，毕竟太小。也只能是避世，或者疗伤。”
我说：“为什么所有的事物都要想得如此阴暗，真是的。”
方寒看了我一眼，笑说：“你应当比我更清楚，我们都是江湖中人。”
方寒错了，有时我也在想，如果我有一天突发其想，抛下一切回到杭州，回到我家那栋堂皇富丽的府邸，我相信父母和兄长都会向我敞开温暖的怀抱，毫不犹豫地选择原谅我。我依然是待字闺中的小姐，与江湖毫无瓜葛。
然后我奉命成婚，凤冠霞帔地出嫁，花轿在噼里啪啦的爆竹声中远去，我是知书达理的贤妻良母，相夫教子。到耄耋之际，在满堂子孙的注视下寿正终寝。
很美好，很幸福。只是这样，就不会有后来所发生的一切了吧，江湖上，也就不会有那么一个传说了。
而方寒不同。无论他如何桀骜，如何不羁，崆峒始终只是一个帮派，他是一个帮派的头儿，是无法像我这样在激流中全身而退的。
只要我愿意，我可以完全消失，然后以一种全新的身份和生活方式重新出现。只不过，有很多看起来是很简单的可以的事情，最后或者在潜移默化的过程中，渐渐生根相连，千丝万缕，藕断丝连，再也不可以了。
方寒又说：“你有时候真不像杀手。”
是啊，一个人的本性，总是从小培养起来的。尽管以后被种种经历覆盖，乱花渐欲迷人眼。我毕竟是饱读诗书礼仪的大小姐，他毕竟是得道真传的英雄，或者，王者。
水声已近，我们再一次面临路线的选择。西北是苏州，西南是湖州，两条路都可以通往扬州，中间只隔了个太湖。
方寒张口就问我：“走哪边？”
我很鄙视地瞥他一眼，这种事都是男人主意好不好！不过想来这个掌派是没几斤脑子的，而且也算不上男人，最多是个少男。
于是我很快下了定论：“往南走！”
方寒的自言自语分外欠揍。他说：“幸好这次不会脑残到往自己爹的势力范围走。”
这话听起来怎么那么别扭呢？我反驳他：“不是苏州不好，是小爷我听说瘦西湖边上的核桃很好吃。”
“也好，我们可以一路走水路，快了很多，也省事。”他抬头问我：“听说那儿流行一种铁砂掌，原来是是劈核桃用的。”
我说：“那不一定。据说那种铁砂掌要练上十几年，总不会有人吃饱撑着，为了颗核桃练上几十年吧。”
方寒低头若有所思：“有道理。那是劈什么的呢？”
我说：“可能是劈西瓜的。一掌下去，西瓜变两半，还可以抱着一半拿根勺子舀着吃。”
方寒说：“啊，对。弄得我也想练铁掌，不，吃西瓜了。
大家看得高兴就是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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