扇子,那外廷的文武百官自然会看在眼里,这几把折扇值不了几十两银子,却会引來无数的孝敬银子,夏天的冰敬、冬天的炭敬……于是他想到了自己新置办的宅子,簇新的宅子就是缺古董名人字画什么的,若置办不齐,也不敢请宫里要好的饮酒耍子,宅新树小画不古的,怕受人讥讽,今儿个若选几幅前朝的丹青墨迹,也好遮掩遮掩。
周延儒听出他话外之音,淡然一笑,说道:“倪云林画的扇面如何?”
“倪瓒的画,大都是修竹数竿,意境萧疏,又常以瘦笔破笔燥笔断笔为之,画得冷淡,那一色的草字更是鬼画符一般,咱认不得几个。”
“曹公公过谦了。谁不知晓你是内书堂的高才,与郑之惠都经皇上的亲选面试,乃是钦定的名份,与殿试的进士有甚分别?若不喜欢倪云林,赵松雪的花草可有雅好?”
“马马虎虎吧!只是赵孟頫的字恁软,不中看!”
“金碧山水如何?”周延儒见他越來胃口越大,不想他年纪不大,竟这般贪婪,将來定非善与之辈,心头虽有些肉痛,脸上却依然微笑。
“是大李将军还是小李将军?”
“大李将军的《江帆搂阁图》,《唐朝名画录》称其为当时山水第一,我哪里有那般的福缘?就是小李将军的《春山行旅图》,也只是听说而已。”周延儒乃是万历四十一年的状元,仕宦之外优游翰墨,也是文采风流的人物,遥想唐朝画苑盛事,也不禁怦然心动,嗟叹道:“就是皇宫也未必庋藏。我所见的是北宋王希孟的《千里江山图》,画法虽比李氏父子更精进了,名气终是差了不少,但普天之下能鉴赏得到的也沒有几人。”
“说实在的,那些画咱也不甚懂,只知道青绿大山水亭台人物热闹得好!王希孟字也方正得好!”曹化淳连声喝彩,分明是满心欢喜,却假意作嗔道:“老先生到底有什么事相嘱,绕了这大的圈子,又这般破费,岂不是见外了。”
“也沒甚要紧的大事,今天才知道曹公公新到东厂,今后仰仗之处还多,苟富贵,勿相忘,还要多多帮衬帮衬。”
“那个自然。”曹化淳从董献廷手里接过锦盒,打开看了,见画轴里露出一角白纸,捏在手中,偷眼一瞥,见是一张三千两的银票,起身告辞道:“今儿个咱不方便携带,请老先生差个人送到咱宅子,不敢再耽搁,还要进宫一趟,酒饭就免了。”
周延儒起身拱手相送,见他去远了,迈步出來,看看外面天色,略残的圆月冷冷地高挂中天,星光点点,一阵冷风扑面而來,家乡宜兴怕已是草长莺飞了,京城却还冷似冬日。
周延儒刚刚迈进好春轩,见许太眉依然在等,歉然道:“夜深了,竟还要烦劳老师,真是……”
许太眉打断道:“玉绳,此人是什么角色?”
“东厂的新任掌班太监曹化淳,算是东厂第二号的人物。他原本在御前当差,昨日才提拔了。”
“此人秉性如何?”
“他倒是收了那幅古画,银票也沒客气。”
“唔!”许太眉眉头略略舒展,随即复又锁起,沉吟道:“既得皇上信任,他的话还有些分量,不过皇上一向明察秋毫,我担心只他的几句话去不掉皇上的疑心。譬如治病,外敷之药只可止于肌肤,内治之药才可深达腠理肺腑。此事温、薛等人虽沒有什么确凿的证据,但我总怕皇上心里有了疙瘩,暗里提防着你,东厂眼线何等的厉害,就是今后处处加着小心,也难保不生一点儿纰漏,那时数罪归一并罚,你的位子势必岌岌可危。退一步讲,皇上格外开恩,你也有了许多忌惮,不免缚手缚脚,日子就难过了。”
“皇上生性多疑,我若直率陈说,反而弄巧成拙,事情会更糟。”周延儒刚刚放下的心又悬了起來。
“善者不辩,辩者不善。当面向皇上解说,那样未免太生硬了,此地无银三百两,教人怀疑你心虚了。但此事不宜静观其变,以免变生掣肘,应付不及。”
“老师以为此事如何做可补救?”
“是得想个法子,缄默无语无异于示人以弱。温体仁必要鼓动其党羽,交章弹劾,无中生有,真真假假,将朝野视听搅乱,那时就百口莫辩了。”许太眉思忖片刻,说道:“此次复社之中春闱赴试的人,哪个的名声最大?”
“张溥。”周延儒不知他为何明知故问,耐着性子回答。
“他取在第几?”
“二甲八名。”
“复社之中哪个名次最高?”
“吴伟业高中了会元。”
“他二人的文章如何?”
“各擅胜场,难分轩轾。”
“果真如此,呈皇上看看如何?”
“老师的意思……学生明白了,若经御览,一可去皇上疑心,又可堵他人之口,实在是一举两得的妙策。”周延儒大喜。
许太眉暗暗赞叹周延儒的聪慧,拈须微笑:“那就看你这个主考官的眼力了。”
薛国观检举科考舞弊的传言不胫而走,迅速在官员们之中传开,随即波及京城宣南的各处会馆,顺天府贡院附近的观音寺胡同、水磨胡同、福建寺营胡同、顶银胡同、裱背胡同、牌坊胡同、总捕胡同那些挂着“状元店”或“状元吉寓”客栈,举子们出出入入议论纷纷。今年北闱会试,复社可算大获其捷,六十二位社员中了贡士,京师震动,士林为之侧目,复社的锋芒、气势日盛一日,风头极健。在各地举子看來,复社人有如此的成就不过是实至名归,沒有什么可奇怪的。放榜以后,中与不中也都各自认命,暂得解脱,呼朋唤友,笙歌宴饮,酒食征逐,醇酒妇人,放浪形骇,借以抒发高中的情怀或排遣心中的惆怅落寞。不料,却传出复社科考大通关节的消息,一时群情震动,不少人由钦佩到痛恨,竟要联名喊冤告御状。张溥等人高中的喜悦登时化作了满腹的忧愁,皇上将薛国观的折子留中不发,圣意如何到底吉凶难测,窥探出什么端倪。周延儒那里也沒有一点儿音讯,听说昨日推病沒有上朝,不只是真病还是……按说中了皇榜,便可高枕无忧,纵情欢娱了,但发榜以后还有磨勘一关,首严弊幸,次检瑕疵。若查出有舞弊之实,轻则除名,重则逮问。早几天门前车水马龙,登门拜望道贺的络绎不绝,这几日渐渐冷落稀少,终于人踪绝迹,人人都怕因他们沾惹什么无端祸事,甚至竟有些人千方百计地讨回
-->>(第2/3页)(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备用站:www.lrxs.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