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明睿密约偿夙债 薛国观检举邀头功(二)第(2/2)页
西院随即衰落下來,成为贩夫走卒、江湖浪子光顾的场所,有些脸面的人物早已不屑去了。曹化淳见崇祯问起西院,他倒是偷偷去过几次,每次都是败兴而归,竟遇不到一个出色的女子,却怕皇上知道责罚,支吾道:“热闹倒还热闹……不过,往西院走动的多是被斥退不用或进宫不久的小太监,王公公那样的身份若去免不了遭人笑话了。王公公是娶到了家里。”
崇祯冷笑道:“朕说呢!那些进了宫沒甚出头的想打发光阴,到西院或在宫里寻个菜户解闷儿取乐儿,既是我朝陋规,也就罢了。如何一个有身份的大太监也这般屈尊失德,娶个青楼的腌臜女子,岂不污了宫廷?朕已有旨禁止内监娶妻及在外宿娼,他不知道么?”
“想是知道的。”
“小淳子,你到大玄高殿取个欢喜佛,就说是朕特地赏他的,教他好生习练,多享极乐,只是要小心钦差东厂的关防印信,别是嫖得精光,换了银子。”
“那、那怎么会!王公公还是知道轻重的,那东厂关防非同小可,他岂敢……”
“罗嗦!用不着你替他讲情。”崇祯见曹化淳言辞闪烁,还道他收了王永祚的贿赂,面色如霜,冷冷问道:“你与他可常见面么?”
曹化淳吓得扑通一声跪了,叩头道:“奴婢是什么样的人,只是一个小小的乾清宫管事牌子,哪里高攀得上?太祖皇爷早定大法,奴婢有几个脑袋敢结交外廷?再说,万岁爷待奴婢天高地厚的恩德,奴婢怎能丧了天良,胳膊肘儿往外扭呢!”
“起來吧!朕也是随便问问。”崇祯口气和缓下來,说道:“小淳子,你跟着朕也有几年了,世面也见得不少,又是内书堂的高才,朕有心栽培你,你替朕看着东厂,王永祚老朽了,早晚有一天朕会将东厂关防赏了你!”
“万岁爷……”按照旧制,提督东厂须是从司礼监的几个秉笔太监中选出,其地位仅次于司礼监掌印太监,算是宫里第二号的人物,东厂的掌班太监仅次提督一等,虽说与乾清宫管事牌子都是五品的官职,但乾清宫管事牌子跟着皇上,往往身不由已,沒日沒夜地在宫里当值,实在辛苦,宫内外看皇上的金面倒是也高看一眼,可哪有东厂掌班太监的日子滋润?每天踏踏实实地睡个安稳觉儿,不用像在宫里那样提心吊胆,老怕出什么纰漏,不管上衙门当差,还是回到私宅,都有人伺候,若是找个美貌风流的小娘们儿,啧啧……曹化淳垂手鹄立,心下一阵窃喜,做梦也想不到突然之间发达了,嗫嚅道:“万岁爷说、说的可、可是真、真的?奴婢何德何能,这……”
“又是混账话!朕何须说假话?好生替朕盯着吧!东厂可是朕的耳目。”
“奴婢不愿意离开万岁爷。”曹化淳鼻子竟有些酸涩,语调略带呜咽。
崇祯笑骂道:“小王八羔子,老跟着朕你也未必甘心,这般提拔都沒个笑模样,该不是贪心不足吧!朕不是呆子,不必教你哄着开心。你离了皇宫,可不是断了线的纸鸢,想怎么飞就怎么飞,撒不得欢儿,小心绳子还在朕手心攥着呢!”说到后面几句话,已是严厉起來,曹化淳身子略略抖动一下,跪下叩了头,弯腰后退道:“奴婢知道了,只是、只是还不知今后谁來伺候万岁爷,有些放心不下。等万岁爷找好了人,奴婢交代他几句话便去东厂。”
崇祯最恨人不本分,思出其位,想些不该想的事,若不是方才曹化淳难舍离别之情,多半已遭申斥,饶是如此,崇祯此时听了,也禁不住微微蹙眉,懒懒不想说出,只伸两掌一合,做了个圆形。曹化淳极为聪慧,又在他身边多时,崇祯的一举一动多能猜测其意,脱口径问道:“可是小程子?”小程子即是马元程,那年八月中秋节在慈宁宫他仰望天上的圆月,说小时候饿极之时,恨不得月亮变成一个喷香的大油饼,因此宫里的太监、宫女都喊他“麻油饼”,马元程的名字反而叫得少了。
崇祯略点一下头,“嗯!先教小程子跟着朕,交代他几句也好,他心眼儿实,是得点拨点拨。你去东厂,朕再给你一道密旨,不到不得已时,切勿使用。”崇祯写了“如朕亲临”四个字,在右角下画了花押。
曹化淳小心收好,复又跪下膝行几步,仰面含泪道:“奴婢知道这是万岁爷的天恩,自万岁爷践祚以來,着意用人,王承恩究心饮食,说了个唐朝的御膳浑羊殁忽,便掌了御膳坊,万岁爷用人真可谓举贤不避亲,任用唯贤,大有古人之风,奴婢们就是赴汤蹈火,也再所不惜,总害怕辜负了圣恩呢!”
崇祯本喜他机灵通透,见他如此重情,想起当年兵马司的救命之恩,暗自唏嘘,也有些不舍,但听他夹七夹八地说了一番,什么“举贤不避亲,任用唯贤,大有古人之风”,倒不知他是在称颂还是自夸了。崇祯忍下笑意,正色道:“你先不要只顾着高兴,命你去东厂,终要看你差使办得如何,若是辜负了朕的心意,南海子喂马的人手还少,你好生斟酌。”
“奴婢明白。”
“明白就好。北闱会试几天了?”
“今个儿是最后一天。”
“唔!”崇祯指指几案上的那个黄龙裹袱,面色阴沉道:“贡院那边的情形如何,你去打探一下,看看可有什么情弊。礼科都给事中薛国观上了专折,话却说得含糊,科考试朝廷的抡才大典,容不得有半分的差池。”他拿起密折,折子上的几句话分外刺眼:三百四十九名贡士中竟有六十二人身在复社;何地无贤才,而辛未贡士多出苏、松、常、淮四府?薛国观一个小小的七品言官,弹劾揭发本属职责所在,但所奏多出风闻,沒有多少实据,背后必是有人指使。江南自古为人文渊薮,人才出得多了未必就存有舞弊,倒是复社声势日大,不可等闲视之,免得又成一个东林,与朝廷对抗。崇祯暗想:张溥是个什么样的人,竟将十几个文社合而为一?此人好生用他,也是朝廷幸事。
曹化淳答应着退下,这一夜睡得极为香甜,四更时分预备起來伺候皇上临朝,想起马元程做了乾清宫管事牌子,自家要到东厂当差,再也不必摸黑早起地受罪,整天价站得两腿酸麻肿胀,嘿嘿地笑了,翻身躺倒,睡到将近卯时,出宫往东厂面见提督王永祚。王永祚知道他是皇上面前的红人,十分地客气,不以属官看待。曹化淳新官上任,有心建功,暗地将得力番子手布在周府、钱府和各会馆周围,四下打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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