议赈灾节流裁驿站 偿债银逼门难豪杰(三)第(2/2)页
,大骂她狐媚惑夫,当下不由分说,上前便抓花了脸。那小妾忍耐到毛羽健下朝回來,本待教他做主出气,哪知他吓得不敢进门,一时想不开,竟投井死了。他听说出了人命,急忙回來,哪知媳妇仍放他不过,罚跪了一夜。毛羽健敢怒不敢言,便迁怒驿递,上折子力陈驿递之害。皇上因已有旨了,并未理会,刘懋有心为他助拳,乘机奏请,不想赶上陕西赈灾,合了皇上的心意。”他娓娓道來,有如市井瓦肆说书的艺人,韩?、李标听得入神,不想驿递的裁减竟会缘自两个争风吃醋的妇人,各自暗觉好笑,摇头叹息良久。
刘懋既得了钦命,便大刀阔斧地裁减起來,人夫、马匹都依十裁六的通例,大江南北一概遵行。哪里想到却苦了那些驿卒,平日里银子拨得宽裕,驿卒用得多,往來差使也多,本來衣食无忧,再伺候好了差事,老爷们欢喜时赏些吃酒耍子的散碎银子,日子十分安逸。如今人手不需那么多了,差使也少了,裁减回家的愁着吃食,留下当差的也断了财路,手头再难活泛,也是叫苦连天。那些养马的农户更是凄惨,本來替驿站养马能落些草料和粪肥,驿站裁减了银两,便拖欠着喂养的草料钱,那些农户签了契约,不能将牲口退回去,又怕饿死了吃上官司赔不起银子,只得四处哀告着借贷了喂养,眼见着马骡瘦了,每日不住地唉声叹气,心焦得不知道要苦捱到几时。
陕西延安府米脂县有个银川驿,处在城南门大街馆驿巷内,距城门不过数箭之遥,并不大的一个所在,坐北朝南的两进院子,驿丞署、驿仓、把总署、公馆院、马号、驿具房等一应俱全。正值隆冬季节,升高的日头吐着淡淡的白光,往日马铃声声飞尘滚滚的驿站变得异常寂静,朔风吹得悬挂在厅前的那对 “驿”字的白色灯笼左右上下摇摆飞舞。将近晌午时分,驿站的黑漆大门吱呀一声开了,二十多个背着行李的青衣汉子低头叹气地从里面出來,恋恋不舍地一齐出了南城门,互相叉手抱拳拜别,三三两两地散开走了。
一个身材粗壮高鼻深目的大汉回首望望高大的城门楼,独自向西下了官道,北折而走。沒走几步,便听后面有人喊道:“李大哥,你将差事让与了我,要往哪里投奔?”
大汉回头看看背后跑得气喘吁吁的少年,苦笑道:“有甚投奔处,还不是回家营生?”
“你、你还回李继迁寨?”
大汉点点头,眼里竟是无限的凄楚,口中喃喃道:“唉!当年身穿邮服,腰挂火印木牌,骑着健马,往來传递,大口喝酒,大块吃肉,何等热闹痛快!便想老死在此了,哪里想得到竟这般快地裁减回家了。好在我还有个家,三间东倒西歪的房子也强似你这沒了爹娘的娃子。”
“大哥回家有嫂子照管,小弟却影单身孤的,留下也沒有多少乐趣。”少年登时大觉伤神。
大汉摇头道:“照管什么?她一个妇道人家,带着几岁的女娃子,哪里顾得过我來?还是咱们一起逍遥快活!”
“哥哥还有哥嫂至亲,一大家子人好不热闹。” 少年满脸羡慕之色。
“早已分家各自过活,哥嫂一年也不走动几回的。”
“李大哥,昨夜小弟听人商量说要投奔那些造反的绿林好汉,却不知哪个最好,争执不休,拿不定主意。大哥,你说投奔哪个好呢?”
大汉道:“只要能有口饭吃活得了命,王子顺、王嘉胤、高迎祥、王左挂、不沾泥、王大梁,还不一个样?”他说着神色不禁黯然,仰天叹道:“八岁时父亲送我到私塾读书,想要混个出身,光宗耀祖。先生给我改名自成,表字鸿基,期望我自立自强,成就一番事业,可读了八年的书,还不是落得连个人生计都难?我堂堂一个男子汉,本该纵横四海,挣些功名富贵,荣耀乡里,如今我两手空空的,有什么脸面回去?你且好生当差,攒些银子娶个婆娘,也好有个知冷知热的。将近年关了,别忘了到父母坟上烧些纸钱磕几个头,免得他们在阴曹无人祭奠饱受冷落。”
几句话将那少年说得泪水涔涔的,忍不住呜咽起來,少顷才擦一把泪道:“李大哥,小弟便在驿站等你,到时沒了活路,要投奔哪个咱们一齐去,跟着你也好有个照应,免得被人家欺负。”
李自成摸摸那少年的头道:“好!你且回去,到时我自会喊你同去的。”二人拜别分手。
日头偏西,李自成到了家,媳妇高氏一身青布衫蓝布裙,抱了四岁的女儿欣喜地迎出來,便要整治饭食,自成看看被烟熏得乌黑的墙壁,拦道:“不必忙了,昨夜的散伙儿酒吃得多了,还不甚饥饿。我多日沒有回來,这冷锅冷灶的,你们娘俩想是受了不少苦楚。”
高氏垂泪道:“天生的苦命,吃些苦也不觉得。你怎的回來了,可是有差使顺路?吓!什么散伙酒?”
“驿站用不了那么多人手,奉皇命裁了大半。驿丞老爷本想留我,我可怜高杰自幼沒了爹娘,一个人难以过活,便将差事让与他了。” 自成轻轻叹口气,见高氏默然无语,心知她有些不悦,尴尬地坐着随便闲话几句,便起身说:“多时沒回來了,趁着天色尚明,拜拜哥嫂。”说着径自将女儿抱了出來,又省悟沒有什么见面的礼物,只好在街上转了一遭,天快黑时才折身回來。进了家门,听到断断续续的哭声,疾步跨到屋内,见高氏披散着发笄,曲腿歪倒在炕上嘤嘤地哭,忙将女儿放了,急切问道:“你怎的了,如何这等模样?”
高氏忍声道:“艾老爷听说你回來了,派人上门催着讨要欠债,我跪下央求了半天,只是不允,说年前再不还清,便要送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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