议赈灾节流裁驿站 偿债银逼门难豪杰(二)第(2/2)页
勤节俭,励精图治,将每日置办御膳所费数百两银子减降为三十两,将冠袍靴履每日一换改为每月一换,玉熙宫的伶人也多有黜裁。皇上富有四海,所食的捻转儿、包儿饭、长命菜、银苗菜,比之市井商贾那些富贵人家竟还有所不如。这是前代的帝王可比的么?臣等亲眼所见,皇上竟不认账了!”
崇祯见他说得切直,不禁笑起來,打趣道:“朕认账,说朕的好话再不认账,岂不是不识抬举了?” 韩?、李标也都笑了起來,崇祯接着道:“外廷说的不全是好话吧?有坏话也说來听听。”
钱龙锡沉吟说:“有坏话那些外头的朝臣也不会说与老臣的。”
崇祯笑容一敛,叹道:“偏听则暗,朕知道这个理儿!外廷的传言,朕也听到一二,你只讲了‘三不可及’,还有‘五不自知’未说,朕明白你是在为朕留体面。那‘五不自知’说得也有几分道理,算给朕提了醒儿,但朕不能容他。一是有话不直言,却在背后妄议,诽谤朝政,眼里沒有朕,其心不可测;二是一隅之见,未免言过其实,朕不全赞同。朕将这些话写下來放在枕边,睡觉前反复地看几遍,上面的话大多默识于胸,说朕不该将大小臣工当作蠢才,不该猜忌多疑,不该妄自尊大,不该事必躬亲……一大堆的不是。”他吃了一口茶,起身慢踱着步子,思索道:“还有人说朕苛于求治,自用之心太重,朕记得有这么几句:‘夫天下可以一人理乎?恃一人之聪明,而使臣下不得尽其忠,则陛下之耳目有时而壅塞矣!凭一己之英断,而使诸大夫国人不得衷其是,则陛下之意见有时而移矣!……求治之心操之过急,不免酿为功利,功利之不已转为刑名,刑名之不已流为猜忌,猜忌之不已积为壅蔽。’”
崇祯停下來,目光炯炯地看着三位老臣,嘘出一口长气道:“话说得重了些,朕听來颇觉刺耳,但这些人尚不失忠爱之心,只是言多迂腐,全不晓国势人情。近几年來,逆阉魏忠贤盗窃国柄,百事废弛,朕事多躬亲,改票折中商榷,必加综核,务求至当,是不肯单凭意气决断。大病当下猛药,乱世宜用重典,朕若不急于事功,文恬武嬉已久,国家积弊特甚,遇到功名利禄,都想列名滥入;有个差池闪失,却又相互推诿。此时再不矫枉振颓,痛加砭斥,整饬纲纪,太平何日可望?”
李标试探道:“臣回去将这些诽谤朝政的人依律治罪?”
崇祯摇手道:“不必追究了,言路闭塞,终非太平盛世之象,但要晓谕朝臣,今后有什么话,一律直言进谏,朕不是吃人的老虎,朕分得出善恶是非,也有容人的雅量,刀剑是堵不住嘴的。”他见三位阁臣直身静听,面色肃然,都是不住点头,笑道:“象云先生已历三朝,当今国事纷纭,朕此次征召先生入阁,便遇上陕西赈灾平乱,为难先生了。这里有刑科右给事中刘懋所上奏请裁减驿站的折子,称每年可省几十万两银子,以这些银子赈济三秦如何?召刘懋进來一起议议。”
韩?道:“驿站骚扰累民一事,皇上曾严饬兵部从严管理勘合马牌,以清弊源。只是多年旧例如此,急促之间恐难有速效。臣等以为皇上忧心操劳,减降膳食,天下万民都应替皇上分担些,江南豪富甚多,不如命他们捐银赈灾,以解燃眉之急。”
崇祯蹙眉沉思有顷,才说:“那些豪富的银子也不是好用的,他们岂愿白白地拿出來?当年太祖高皇帝时就有个江南首富沈万三,曾捐助修建南京城三座城门,高皇帝封他两个儿子做官,他竟想替高皇帝犒赏三军,何等狂悖!眼下与国祚初建之时不同,朕担心此例再开,卖官鬻爵便成风气,那些暴富的贱民生性玩劣,本不知书,却滥入士林庙堂之列,况且各地的富家也是贫民衣食之源,朝廷若取有余而予不足,那些亡命无赖之徒,必然会起來与富家为难,局面势必更加不好收拾。朕也容不得沈万三一流的人物恃财傲视王侯,看轻了朝廷。赈灾本是国事,若裁减驿站可省几十万两银子,赈济灾民已绰绰有余了,岂非一举两得?”
韩?道:“驿递传乘其便利之处,毋庸赘言。洪武二十六年高皇帝创下祖制,检点人夫,设置马骡、船车、什物等项都有定例,但日久生弊,驿递愈用愈滥,援辽援黔,征兵征饷,起废赐环,武弁内官,无一不用,这些弊端都是监管不严所致,如今圣谕切责严厉,诸臣岂敢忽玩?皇上再责成有司从严整治,定时差人点查巡视,此弊自然清减了。”
崇祯忍住心中的不快,反问道:“不敢忽玩?朕知道只有良乡、涿州两处多有革除,其他各地仍然照旧,朕屡旨严禁,全不遵行。设立驿递本为紧急文书飞报军情及各处差遣命官之用,可是近來官吏徇私,滥用符验、勘合,就是专为传递军情的火牌竟也胆敢冒领!驿递乃是国之血脉,朕思此事非用猛药不可……”他见一个身穿宽大的獬豸补子服的矮胖子进來,还沒看出那胖子两腿如何行走,已球一般地滚到案几前,跪倒叩头,抬手命那胖子平身道:“刘懋,你将折子念与阁臣们听。”
刘懋从王承恩手里接过疏本,略清一下嗓子,尖声念道:“今天下州县困于驿站者十七八矣……以臣县言之,初马只三十匹,每匹工食五十两,渐增而马五十匹,工食增而八十两,再增而一百二十两,又增而一百六十两,而驿益困,其故何也……臣以调停不能,禁革不止,直捷一法曰裁之而已……”疏本洋洋近千字,大意讲了驿递滥用的各种陋规和整顿之策。崇祯起身倾听,听到痛切之处,忍不住暗自咬牙,刘懋刚刚念完,便问道:“一匹马如何能用工食一百六十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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