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眉

    白鸾问：“那要如何，才算得上长大。才能够不拘泥于乌渊洞。”

    我答：“等到了你能够娶亲时……”

    “白鸾知晓了，当我将阿娘娶回，便不用再受拘束，是否？”

    白鸾似懂非懂，却将娶亲这词记住了心中，神情沉然。

    我缓缓的摇了摇头：“你所要娶的人，并不是阿娘，莫要听他人说风，就是雨。待你长大了，心中所思，所恋之人，才是你要娶之人。”

    白鸾说：“我所思之人，便是阿娘……”

    我眉头一皱，白鸾见了，将后续的话也咽了下去。

    “白鸾，我乏了，多看著你阿爹，倘若有什麽異樣，即刻喚我，我且去休息一會。”

    說罷，一提裙襬，便從白鸞身旁走開，手肘擱在椅把上，撐著沉重不已的腦袋，閉眸小憩。

    白鸾微微一頓，隨即，就將目光轉視向酣然睡去的狐蓮。

    我剛一闔上眼眸，充斥頭目的倦意，袭上神海，下一刻，我就陷入沉眠之中。

    一覺無夢。

    只是，沉浸在睡夢之中的我，忽的，想到了狐蓮的狀況是否惡化，神念猛地一怔，一個顫意，迷糊之中，睜開眼來。

    朦朧間，我看到穿著一襲素白褻衣，微弓著腰身的男子，正站在我面前。

    微微一驚之下，向上看去。

    看到的，乃是一張同樣有些驚異之色的狐蓮，他兩手扯著一件白底墨梅氅衣，滯在半空。

    一看便知，他這是要替我蓋上衣物。

    然而，我並沒有理會他的好意，目光卻是放在了，穿著單薄的狐蓮身上，黛眉一蹙，很是不悅的坐起了身，責問道：“你的病還沒有好透，為何穿的如此清冷，便走下床來。”

    狐蓮虛弱一笑，站直身姿，將手中氅衣收回，搭在臂上：“呵，烏眉……你這是在關心一名將死之人。”

    狐蓮的話，令我驚然萬分，睡意全無。

    我努力靜下心來，：“狐蓮！你說的這是什麽話，你以為我照顧你，只是因為同情？”

    狐蓮痴然一笑：“難道不是？”

    半響，我才開口答道：“狐蓮，你的話，著實讓人心寒。”

    “昨天，我雖是陷入昏迷，不過，你與白鸾的對話，我倒是聽得一清二楚，白鸾說……我時日無多，是否。”

    “是……”

    狐蓮並不愚鈍，就算給出隻言片語他也能串聯出事件的原委。

    我就算否認，狐蓮也不會相信。

    他問：“時日無多，又是多久。”

    我答：“不知。”

    “那好，你既然不知曉，我便讓白鸞說出真言。”

    白鸾说着，便要轉身，去喚醒睡在床榻上的白鸾。

    狐蓮這般一說，我即刻慌了神智，站起身來，扯著狐蓮的長袖，不允他動身：“狐蓮，你不是這樣的人，就算知曉壽命的盡頭在哪裡，你就當知足了？我所知曉的狐蓮，乃是自認清高，不會去在意世間俗物，猶如神佛般的存在。”

    狐蓮聽了我的話，緩緩轉過身來，烏眸中，閃現了一抹痛心之色：“烏眉，我本就一名俗人罷了。一人棲居在此地，無依無靠，惶惶度日，世上沒有比這更為辛苦的了，倘若連死期也不知道，我不知還要過上多少個日日夜夜，才能夠永沉黑暗之中。”

    狐蓮便是我的剋星。

    他說出這樣一番話，我極力反駁：“誰說你無依無靠，你還有我，還有白鸞，就算知曉了又能怎樣，你為何，不能想一想，你這般頹廢下去，我該多麼心痛。”

    狐蓮做出一副不可置信的神色，發白唇角微啟：“你這是在乎我？”

    我低嗔一句：“廢話。”

    我上前一步，攬住他那纖細的腰肢，臉頰貼在他的胸口，手臂緊緊攏著，能夠感受到，他身體的冰涼，以及跳動的心臟。

    不知怎的，長久以來積攢的怨氣，以及悵然不已的愛慕，全數堆積到了胸口。

    無法再去掩飾，無法壓抑。

    清淚劃過臉龐，心中抱怨著狐蓮不懂妖孽的心。

    滿含哭腔的話語，斷斷續續：“倘若我不在乎你，就算你死在哪兒，我烏眉也不會管問半分，我喜歡你，比誰都喜歡，比誰都喜歡……這不是同情，不是憧憬，是思慕……”

    狐蓮顯然被我的舉止，所嚇住了。

    良久，他聲音低緩，略含沙啞，漸漸柔和起來，骨骼分明的手指，也跟著環住我的腰身：“有多喜歡……”

    今日所說之話，往後回想起來，定然會為之羞愧。

    只是此刻，我無法顧及太多，心中想的，只是將現在的心情，傳達出去，讓狐蓮知曉。

    我道：“就算你死去，投胎轉世那有如何，即便忘卻過往，我也要尋到你，如果神魂散去，我也要將其拼湊起來……”

    “僅是這般？”

    狐蓮嗤笑一聲：“倘若，是你投胎轉世，必然是要尋到你，將你鎖在我身旁，直至死去。倘若，你神魂散去，我也要將其拼湊起來，放在琉璃瓶中，朝夕相對，直到我化為塵土。”

    “嘶……”

    聞言，我則是抬起頭來，對視上他那雙極為認真的眼眸，倒吸一口涼氣。

    他那張本是悲切不已的神色，已然消，手中一用力，將我又是攬了回去，猛地撞回他的懷中。

    狐蓮開口，帶著溫氳的吐息，道：“怎了，現在才知曉，我是如此之人，就算心生悔意，也由不得你再次逃脫。”

    我猛地一滯，聽到狐蓮所說，腦海盡是一片空白，世間萬物都沒了聲響。

    待，回過神來時，問道：“你……是喜歡我的？”

    狐蓮微微皺眉，模棱兩可的答道：“不清楚。”

    “不……清楚？”

    這句話，讓我本事懸在雲端的心，驀地墜落，冰寒之意緩緩蔓延上來，心中苦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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