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鼓

    这一年1977年冬季是第一年恢复高考。大批的学子，新三届、老三届，工农兵、老知青都参加了举世未有的轰动全国的恢复停止十年的高考，有近千万人参加了考试。这一年铁贵因为准备不充分无把握，因此没有报名参加首届高考。

    这一年从春到秋，蔡家庵同全县人民一样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开始安装农村电网，家家户户拉上了电线，使上了多少年来人们梦寐以求的电灯。

    铁贵准备参加明年春季的第二次全国高考。家里安上了电灯，他复习功课更加方便了。

    铁贵准备报考文科，他重点复习语文、数学、地里、历史和政治。冬天到了，铁贵的学习很用功，有时候通宵达旦。遇到了风雪天，不能干活，铁贵就一整天不停地学，有时候连饭也忘了吃。

    铁贵考试复习，石金凤特别支持。家里没有台灯，石金凤去把爸爸用的一个台灯拿回来给铁贵使用。为了能让铁贵有个好的学习环境，她带着两个孩子到娘家住，把大门给铁贵在外面锁上。到了晚上，他自己回来给铁贵把饭做好，又亲自拾掇给铁贵吃，吃完了她把碗筷一刷，又回娘家去了。

    回到娘家，都小燕总是可怜地说：看你忙活的，把孩子放我这，你回家陪陪铁贵吧。石金凤说：妈，看你说的，铁贵学习还用陪呀，一个人越静越好。

    都小燕说：你看你对铁贵多关心呐！就怕他学不好。铁贵多有福，摊了你这个媳妇，时时都把他挂在心上。

    石金凤说：妈，他想考大学，就打他的心愿来吧。我觉得他有这个可能。我现在吃点苦，也是为了将来啊！

    都小燕不再说什么了，她理解女儿的心，理解女儿对知识的渴望，理解对前途的无限追求。

    铁贵一冬春，学得真不少。地里、历史、政治一些重点题，基本上都能熟练地背下来。数学题，他也不放松。有时候为了解一道难题，不远十多里跑到中学教研室去请教老师，直到把这道题弄明白，会解了才罢休。

    他学习特别刻苦。一次，深夜里在炕上躺着背书，背着背着睡着了。他做了一个梦，一个人拿着刀来追他。他拼命地跑。跑着跑着前面出现了一道悬崖，来不急了，猛然一跳掉下了悬崖，摔得好疼。他惊醒了，从炕上掉在地下，头跌破了，鲜血直流。他用布擦了擦。太困倦了，他很快又睡着了……

    工夫不负有心人。1978年7月7、8、9三天，铁贵顺利的通过了考试。8月末高考分数线下来了，铁贵以591。3分的优异成绩超出了本科录取分数线。9月上旬铁贵接到了上海复旦大学中文系新闻本科专业录取通知书。

    这一爆炸性新闻，很快在蔡家庵大队和南海公社传开了。铁贵当年34岁，毕业十几年，考入了中国名牌大学，人们议论着，期待着。铁贵一些老同学，好友前来祝贺。

    更为高兴的是石金凤，她把这一喜讯在第一时间里告诉了爸爸妈妈。两位老人也特高兴。晚上，都小燕做了一桌丰盛的饭菜，把铁贵叫来了，铁山也在场。全家人在一起喝酒吃菜，共同庆贺铁贵考上了大学。

    铁贵端起了一杯酒，激动地说：“首先感谢爸妈对我的支持，没有你们的帮忙，我不可能考上大学！”

    接着他又敬了爹爹一杯。最后他又涨满了一杯要敬石金凤。石金凤说：“铁贵你傻了，你多敬爹爹一杯。爹爹一年到头多辛苦，又要主持这个家，又要考虑咱们儿女的事，多不容易！”

    都小燕也插话说：“铁贵再敬你爹一杯。他这么大年纪，一天到黑不闲着，你们要多孝敬他。”

    一贯不愿多说话的铁山也动了嘴，他说：“这次你能考上大学，多亏了你爸妈帮了大忙，要不然你去做梦吧！将来你还是离不开他二老的援助，你一辈子不能忘恩哪！”

    晚宴在兴奋热烈的气氛中散场了。

    当晚石金凤领着两个孩子也回到家里。

    很晚了，石金凤和铁贵都没有睡。石金凤亲昵着铁贵，激动地说；“你这次考上了大学，也是你一生命运的转折，你激动，我也高兴啊！真没想到你有了出头之日。你可不能忘记过去，忘了本哪！你要珍惜机会，努力呀！……”

    铁贵说：“我永远忘不了本。忘不了农村的艰苦火辣。曾几何时，我苦闷、我伤心，我求索，我踌躇不前。现在我应当结束了过去，走上新的里程碑，向新的路途迈进。”

    石金凤说：“你千万不要骄傲。上了大学，那是个知识的天堂，人才的场所，谁都比你强。你还有很多的缺点，性格急躁，缺乏涵养，头脑简单，不会处事，不会团结联系同志，这是你最大的毛病，会影响你一生的进步，知道吗？”

    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石金凤说到这里，铁贵伤心地落下了眼泪，泪水滴在妻子的脸上。

    石金凤说：“你是怎么啦，我说了几句你不愿听的话，一个男子汉就哭，有一点质量吗？”

    他说：“不是那么回事。我伤心不是因为你批评。而是触及了我的心灵。我知道唯有你懂我心。当年在部队上，我如果注意纠正这些毛病，有你这样一个亲人在身边敲打敲打，恐怕也不至于走到今天这样的下场……”他感慨地说，“我会注意改正这些致命的弱点，到了大学好好向别人学习，用新的知识武装头脑……”

    9月20日，铁贵要入学了。石金凤从妈妈家借了200元，卖了一头猪，共凑了300元给铁贵拿着。铁贵说，不拿这么多，留一些你和两个孩子在家里用。石金凤说：都拿上吧，出门时时难，在外花钱的地方多着呢。石金凤用自行车带着铺盖行李，亲自去送。走在路上，夫妻俩恩爱祝福的话说了不少。石金凤再三嘱咐，到了学校不要惦记家里，一定要安心学习。家里的一切有我担着，你就放下心吧！

    结婚七八年了，铁贵第一次感到夫妻离别的滋味。他心里好伤感，真正要离别了，又舍不得妻子。不知不觉快来到车站，铁贵说，你回去吧，省得离别时不好受。石金凤说，不，我要把你亲自送到车上，看着你走。

    来到了汽车站，石金凤帮助把铺盖行李送上了车。铁贵说，你快回去吧。家里还有孩子呢！石金凤伸过手来抱着铁贵，头贴在铁贵的脸上默默不语，两个人就这样呆了几分钟。突然铁贵在人群中第一次公开亲吻了一下石金凤的润唇。石金凤和铁贵都双双流下了惜别的泪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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