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鼓

    吕成信被抓后不到半年就放出来了。一个方面因为他没有确凿的犯罪事实，不应当抓；另一方面吕成信在劳改期间表现积极，多次受到表扬，所以他很快出狱了。

    人往往就是这样，“臭”到一定的成度，就会向它相反的方向转化。生活也是如此。吕成信回家后住了半年就从低谷逐渐地爬起来，开始走上坡路。

    吕成信的提前出狱，使村里人对他另眼相看。证明了他没有什么大问题，便放松了对他和他家的限制、监管。这对吕成信和他的家庭来说等于打开了希望的大门，走上了一条光明、有前途的大道。

    吕成信的父母开始为儿子考虑婚姻大事了。一天晚上，吕成信和他的妹妹都去村里看现代京剧电影钢琴伴奏《红灯记》。吕玉福（愚夫的名字已改过来了）老两口没有去。吕玉福对老伴说：“老伙计，现在咱命好转了。你看看，能叫咱儿子打光棍，像骡子一辈人？”

    老伴说：“哪能啊，头拱地也要想办法给儿子说媳妇呀！你没见山野上的小草、野花，再弱再小，到了秋天还要争着开花结籽呢。为的么，还不是为传宗接代。”

    吕玉福叹了口气：“是啊，我倒也是这么想。可是，这有什么法子，咱家成分不好，有谁家的女人敢嫁给咱做媳妇呢！”

    老伴说：“什么法子，法子。我倒有法子，不知可用不可用？”

    吕玉福高兴得一拍大腿，嚷道，“好嘞，快说一说，有么好法子？”

    老伴不慌不忙，不急不慢地贴在吕玉福的耳旁嘀咕了长长一阵子。她边说，吕玉福边点头，嘴里道，“好，好，好的，好的。就这办，这办。同意，同意！……你多做做大嫚的工作。”

    老两口就这样把事情定下来了。吕玉福兴奋得拿出了早年用的长杆烟袋（足有一尺八长，还是他爷爷那辈留下来的）扣上一锅烟丝，点上火，吧唧，吧唧，用力地嘘着。他高兴得在地上渡着步，时而还哼哼着小调，这已经是他几十年来未曾有过的兴奋心情。

    电影散了，外面一片吵闹声。大嫚和小嫚看电影回来了。大嫚叫吕雪梅，21岁，长得弯眉细眼，娟秀俊美，性格内向，不愿说话。小嫚比姐姐小两岁，也到了娶亲论嫁的年龄，只因哥哥还没有说媳妇，只好挨号排队，慢慢地等着。

    “大嫚，你过来。妈有事和你说。”妈妈把大嫚叫到东间炕上。

    妈说：“大嫚啊，妈寻思和你商量个事，不知成不成？”

    “妈，么事你说呗，俺听听。”

    “妈想啊，你哥这么大年龄连个媳妇没娶上，压着你们当妹的也不好找婆家。我和你爹愁得夜里睡不着觉，你说怎么办哪！”

    “妈，你让我们怎么办啊！俺一个闺女家，能有么法子？又不能出门去抢一个回来。”

    “傻丫头，就是石灰脑子。一点不开窍。不能抢一个，还不能换一个？”

    “换一个，那怎么去换？”

    “这叫转转换——换亲。”她对大嫚解释道，“老辈子穷人说不起媳妇都是转转换。比方说，姑家亲、舅家亲、姨家亲，相互换亲做媳妇。姑的闺女嫁给舅家的儿子做媳妇，舅的闺女换给姑家做媳妇。这样转着圈换，不就成了亲，都有了媳妇……”

    “换亲，多不体面……那不是老辈子的事吗！”

    “咳，傻丫头，现在也有啊。你看这山北徐家村就有妹妹给哥哥换个媳妇回来……”

    “多臭‘门市’，说不起，就不说呗！”大嫚不高兴地道。

    “还是换个媳妇好。总比打光棍强吧。”

    “我看也强不了多少，还不如打光棍呢。”大嫚反对说。

    “你个少教的闺女，怎么这样说话呢！你个当妹的，愿看着你哥打光棍吗？”

    “那怎么办？”

    “怎么办，你给哥哥换个媳妇回家，不就成全了吗！”

    “我可不愿意，窝囊人！”大嫚龌龊了。

    “你爹说了，想换也得换，不想换也得换。你就听妈的话，给哥哥换个媳妇回来。”

    吕雪梅低着头，感到很无奈。

    这时，妈妈又说：“咱这南庄马家疃马少安家有两个儿子，四个闺女。因为家里穷大儿子今年30岁了，到如今也没娶上媳妇。他早就想用大闺女给儿子换个媳妇回家。我看哪，咱就和他家换个亲。你给马家的大儿子做媳妇，马家的大闺女给你哥做媳妇，两家转换转换，都成了亲。我也去了心事，你哥也有了家室，这不是两全其美，体面的事吗。”

    老汉吕玉福也过来了。他强调其词地说：“就这样定下来。大嫚，别犹豫了！亲不亲一家人，为哥哥换个媳妇还不应该吗？俗话说：兄妹亲如手足。哥哥的事，妹妹不着急，谁着急！”

    吕雪梅还是低着头，细心地体味着爹妈说的话。

    看看吕雪梅犹豫不决，吕玉福又开导说：“大嫚，爹不知道你心里是怎么想的。你看看，你如果不换亲，另找一个女婿也是找。还不如换个亲给哥赚个媳妇回家，那不是一举双得，多美满的事哩！”

    夜深人静，外面一阵狗咬。吕成信开门回家了。他冒冒失失走过来，“妈，你们也没睡？”

    爹问：“几点了，这么晚才回来。”

    吕成信说：“时间不晚，刚11点。我在外面记工室和几个社员打扑克，越玩越不瞌睡。”

    说完吕成信转身要走，被吕玉福叫回来了。

    “爹，你有事？”吕成信问。

    “你坐下来，爹有话对你说。”

    吕成信坐下来，看看妈妈，看看大妹，再看看爹爹，他感到纳迷，一头雾水。

    吕玉福开口了，他说：“今晚上当着你的面咱把话说开了。我和你妈商量着，用你大妹给你换个媳妇，你看怎么样，好不好，你说说话？”

    吕成信用手划拉几下头发，有些不好意思，他想了想说：

    “爹妈你们看着吧，怎么好就怎么办。不过这样换亲我妹愿意吗？”

    吕玉福说：“这个不用你管。你到底愿不愿意，说句利索话。”

    吕成信说：“二老愿意，我没说的。”

    到此，事情就这样定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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