姥姥做得菜永远都是那么好吃,大块朵颐之后,我心满意足地抚抚肚子,起身收拾碗筷,徐福谨却跳了起来,拽着他的小女朋友,说什么也不让我来收拾,更加拖着吴双和陆晚霞,不让他们动,说什么他俩是学生,是小辈,是应该做的。我们什么都不用干,就坐在这里,陪姥姥喝喝茶聊聊天就行了。他还说,孟老师这么久没回家了,姥姥一定很想很想她了。
我的眼睛有点湿了。
大福真的是一个懂事的难得的好孩子。
姥姥挨个看看我们,最终点头微笑,赞同大福的安排,并对我使了眼色,我知道,姥姥让我去沏茶,沏拿手的上好的茶来。
姥姥是江南人,江南人爱茶,如同爱北方人爱喝酒,但北方人可以几日滴酒不沾,江南人却不可一日无茶。尤其是姥姥,她于茶的珍爱,如珍爱她掌上明珠的我,每一个午后,她都会慢慢沏上一壶茶,慢慢筛来慢慢喝,看姥姥喝茶,总觉她喝的不是茶,而是无比美味的琼浆玉液,或者是在慢慢品味别人无法了解的人生。
我端出姥姥从老家带来的上茶紫砂茶具,有模有样地在茶几上摆开战场,略带几分炫耀的意思,煮水,洗杯,温壶,筛茶,举手投足间尽量让自己显得优雅、恬静、儒气,尽量让自己学出姥姥十分之一的温婉和淡雅,尽管我总也学不来姥姥那身与生俱来的婉约温润。
当茶香四溢开来,当飘满茶香的小小茶杯敬到客人的面前,陆晚霞绿色的大眼睛里浸满了亮亮地惊喜,吴双则微蹙了眉头,看看我,看看陆晚霞,再轻啜一口淡黄色的茶汤,终是忍不住低低叹息。收拾完碗筷牵着小手回来看到我沏茶这一幕的大福小两口,则连忙抢着坐下来,眼巴巴地看着我,像小孩子等着分糖一样,等着属于他们的那一杯茶。
我微笑了,嘴角微扬,为每一位斟了一巡茶之后,回头去看端坐在堂前的姥姥,她没有和我们坐在一起,茶几太小,人太多,姥姥太喜安静。我迎上她的目光,发现她正肆意地观察着我们,一个一个,淡然的目光从我们每一个人的脸上扫过,最终停留在陆晚霞那与众不同美得不可方物的脸上,淡淡地问了一句:“陆老师,从哪来呀?”
我眼皮猛地一跳。
姥姥的问话别有深意呀。
我偷瞥一眼姥姥,又回头望一眼陆晚霞,对她大使眼色。
陆晚霞似乎并不明白我的担心。
陆晚霞的来历对任何人都不能说,我姥姥就更不行了,她是那么传统那么根深蒂固地守着传统教育的老人,怎么可能接受得了陆晚霞的身份?更何况,陆晚霞与我还有着那样一种不能为外人道的关系。如果现在知道了陆晚霞的身份,以后,我和陆晚霞,将永远没有得到姥姥同意的机会了。
人、妖殊途,世所不容啊。
陆晚霞狐疑地看着我,再看看我姥姥,张张嘴,话未出口,我抢先替她答了出来:“哦,陆老师刚从外国回来。”
吴双显然没想到我会如此回答我姥姥,端到嘴边的茶停了下来,眼珠转了又转,似在打量我,又似在思索什么,两三秒后,继续品茶,并在茶入口之后,叹息着:“好茶,清香啊。”
徐福谨的小女朋友瞪大了眼睛,死死地盯着我,想说什么,却被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徐福谨生生制止了,他肥硕的大手紧紧地搛住小女朋友的手,一松一紧,胖胖的脸上全是笑容,小眼睛里却闪着别样的光,投在自己的小女朋友的脸上——那应该是属于他们俩的眼色交流吧?小女朋友因此而紧紧咬住了嘴唇,低了头,学着吴双的样子,去轻闻茶杯里淡淡的香气。
错愕的表情像一阵清风,在陆晚霞的脸上登陆,但很快又被释然的神色所代替,她笑笑,对姥姥点头,表示我的说法是正确的。
怎能不正确?陆晚霞原本就不是我们国家的人,当然,她也不是这个陆地上的人罢了。说她是从外国来,自然也没有错。
“哦。”姥姥微微颔首,眼睛却一直没离开陆晚霞的脸,细细地打量着,良久,笑笑,说:“嗯,是混血儿的模样。”
我悄悄擦掉鬓角流下的那滴汗,暗自庆幸,庆幸陆晚霞的的确确长了一双只有外国人才有的绿色的眼睛,庆幸陆晚霞的的确确有几分异国情调的容颜,庆幸我刚刚急中生智又歪打正着的解释。
“陆老师从小在国外吗?名字很好。”
姥姥仍旧笑靥淡淡,语气也仍旧似可有可无,但她的话一出口,我便流下了汗来。
姥姥识人看事的精明,端的是登峰造极啊。
我偷觑一眼姥姥,又向陆晚霞大递眼色,而陆晚霞似乎对我的眼色已经产生了抗体,人家连看也不看我一眼,径直指着我笑答:“她帮我取的。我原来叫璐璐·亚历山大·阿丽克丝·杜鲁汉汀......”
又有汗飙下鬓角,我小小的心脏有些承受不住了。我赶紧重新续茶,并借着茶扯开话题:“嗯,这茶呀,两泡以后才出味儿,而且这是我姥姥老家寄来的茶,正宗,地道......”
姥姥的眼光毒啊,在我还没有准备好要出柜之前,我还真的不敢有丝毫懈怠,更不敢忤逆了姥姥一丝一毫,也不敢让她有半分猜忌。
毕竟在我们这个讲究阴阳搭配的世界里,我和陆晚霞的恋情还归属于见不得光的范畴。
喝了茶,姥姥要午休了,而我们,年轻的张扬的活力在骨血里奔涌,撺掇,何况屋外的阳光正好,秋末冬初的海滨小渔村正是风平浪静惹人怜爱的时候,我们自是不能留在家里,自是要走出去,踩着风,迎着光,放松心情,徜徉海边去!
初冬的海,温柔,恬静。
放假时我时常徘徊的海滩上,依旧清清冷冷,没有什么人,我经常坐在上面的巨大石头依旧孤单而又倔强地伫立在那里。
大福牵着小女朋友的手两个人快乐地在海滩上奔跑起来,呼呼喝喝的,像两个长不大的孩子。吴双亦步亦趋跟在陆晚霞的身后,手指指点点,与她说天空的飞鸟,海里的游鱼,然后,站在那里,微笑着问她:
“晚霞,你是一只鱼还是一只鸟?在面对爱情的时候,尤其是在面对异类的爱情的时候。”
我与她们保持了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不近到只能看着她们的背影,而无法欣赏到她们的表情;不远到顺着海风能听到她们的谈话,却固步自封插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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