仓舅舅并不是每次都能及时赶到,因为满仓舅舅也要挨批斗,罪名是土匪,反革命。
记忆中,满仓舅舅抱着个粪叉子,睡在他们家大门下面。晚上有单个的坏人上门来欺负娘,满仓舅舅一准给他捅个透明窟窿。可是白天一大队坏人来抓娘去批斗时,满仓舅舅就打不过他们了,满仓舅舅那条好腿也差点让人给打瘸了。
忍着吧!
忍着忍着也就长大了,于贵来逆来顺受,连他教的学生都可以欺负他。于贵来从来没有想过要反抗,没想过要争取什么,身上的血性童年时就败光了。
忍着忍着,一辈子就过去了。昨天如果不是儿子性情大变,战斗指数狂飙,恐怕这个家已经毁了。
不过,于贵来也有自豪的事情。
娘亲手教他读书识字,他也是这么教自己的儿子和女儿的,还把他们都送到平阳念书去了。良山村第一个大学生,就是他的儿子。过几年还会出第一个女大学生,那是他的,算是女儿吧……
于贵来一直慢吞吞地讲着,就好像在说一些远古的事情。于根顺也一动不动地听着,一切都好像与他无关。不过他的内心,就像要炸开了一样——
这些混蛋,我为你们而死,你们却这么折腾我的老婆孩子!
老天爷,你是让我回来报仇的吗?如果重回那一刻,我一定会呆在那个山洞里,让一切都滚蛋吧!
玉奴这么多年,是怎么活下来的?!这没爹的儿子又是如何长大的?!
看看于贵来满脸的皱纹,卑顺的眉眼,身形气质哪里有一点我的影子?可这明明就是我的儿子!
好吧,你现在是我的爸爸。于根顺打断了于贵来的呓语,“玉奴,嗯,我奶奶,她的坟在哪里?”
“马尾村。那个村子已经没人了,现在就一个大土堆,大刀堂所有的兄弟都埋一起了,也包括你爷爷,尸骨都烧得分不清了,兵荒马乱的也没人去分。你奶奶执意要和你爷爷合葬,我只好在大土堆旁边给她起了坟茔。你奶奶去的时候,怀抱着一把你爷爷生前用过的大刀。这把刀,她藏了一辈子。”
“哎?这么晚了,你上哪去?”
于贵来正说着,却见于根顺茫然地下了炕,拱上鞋,推门出去了,门外飘来一句话。
“你先睡吧,我出去走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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