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无痕仿佛是惊弓之鸟,慌不择路窜入密林,没走多久,前方现出一列延绵不尽的山丘,峰峦耸峙,挡着去路,其中主峰风骨峥嵘,没入云雾之中,似与天通。
雁无痕停下来,坐在一块青石上,喘气道:“歇一会。”
秦玉关站定在他面前,目光闪动,道:“还没见你这般没命逃过,说吧,怎么回事?”
雁无痕叹了口气,颓然道:“你可不知道这三人厉害,上一次差点小命在他们手中玩完,若非我机智,见机不对溜得快,现在恐怕已入土为安了。”
“其中一人内力之强,委实令人惊叹,恐怕还在林天堡之上。”他忽一皱眉,道:“以他们的能耐,没理由让你轻松离去,还有,林天堡认定我是你,难道他们没见着你?”
雁无痕道:“其中细节,一时实难以尽述,倒是刚才那人令我畏惧,其身法简直和鬼魅一样,并不逊色于我。”
秦玉关回忆刚才那一掌,犹自惊心,不由点了点头,同意了雁无痕的观点,如此人物,他竟不知其姓什名谁,由此可见,江湖上多卧虎藏龙之辈,平时,他们闲逸隐居,与世无争,而到他们出来时,必然搅动一方武林。
雁无痕沉默着,也不知过了多久,才缓缓道:“上次我出飞鹰山庄时,心中突生不祥预感,也在此时,一条身影窜了过来,而伴随而来的是一股掌力,截断了去路,我见机不妙,反身后退,在山庄里绕弯子,如此,我才好不容易避开了追来的人。”
秦玉关哑口无言,瞧了瞧雁无痕,也不知该否信他的话,他忽道:“对了,此人是什么来历?”
雁无痕道:“他是林天堡师兄,外号‘玉虚道人’。”
秦玉关皱了皱眉,道:“玉虚道人?怎么以前并没听过。”
雁无痕道:“别说你了,江湖上大多数人也没听说过,但凡武林中隐士高人,也不乏有之,不足为奇。”
“你怎么知道的?”秦玉关有些不置可否道。
雁无痕嘿嘿一笑,有些自鸣得意道:“很简单,因为我偷听了他和林天堡的谈话。”
秦玉关又皱了皱眉。
雁无痕接着道:“甩开玉虚道人后,我并没急于离开,而是布下我离开山庄的假象,而我却藏在山庄内,因为我知道林天堡一定派了很多人出去追我,而山庄里反而空虚,此一招,乃用兵之道,实则虚之,虚则实之。”
秦玉关失笑道:“你小子不看武功秘笈,倒专研兵法了,实在是难得,大有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了。”
雁无痕哈哈一笑,调侃道:“这叫此一时,彼一时。”他顿了顿,接着道:“我听了他们谈话,而玉虚道人此行目的主要是对付南海派,正在紧要关头时,却被玉虚道人发觉,为此,他们一路追了来。”
秦玉关皱眉道:“为何玉虚道人没和林天堡一起?”
雁无痕一脸茫然,道:“也是,或许他们有什么事耽搁了吧,幸好老天保佑,否则的话,我还没到鹤来峰便已死了。”
秦玉关叹了口气,或许这也是不幸中的万幸吧。
他忽又道:“雁无痕,我还想问你,那羊脂白玉酒壶,你是怎么盗走的?还有,你进入飞鹰山庄只单单为了盗走酒吗?”
雁无痕白他一眼,道:“你也知道,酒鬼对于酒的痴迷,亦不亚于英雄对于美人的眷恋。”
秦玉关道:“话虽如此,但你却没说实话,在我面前,你难道还要掩饰什么吗?如果你不说,我也不强逼,但下次惹了麻烦,可别找我。”林天仇中了烈焰掌,难以痊愈,为了替他治疗,耗费数月时间寻草觅药,它的宝贵可想而知,飞鹰山庄财雄势大,壁垒墙高,守卫森严,岂能让他轻易盗取,若非事先洞悉,即便他轻功卓绝,也难盗走。
此间,一定另有别情。
雁无痕瞧他脸色陡沉,无奈一叹,道:“其实,这是我的个人恩怨,实不相瞒,楚宫羽是我朋友。”
秦玉关一怔,瞠目结舌,好似听到滑稽的事,虽然相信,却有点怀疑,他皱眉道:“你何时交了楚宫羽这个朋友?”
寒风如刀,天地肃杀,林中变得死一般静寂。
雁无痕默然半响,一脸肃穆,望着苍穹,叹道:“朋友分为两种,一种是如胶似漆,而另外一种,则是淡如清水。”
秦玉关颇有感触,正待欲言,忽然有所顾忌,却不开口,他知道,雁无痕心中定然受尽了压抑又无法排遣的苦闷,从他的脸上,你看不出任何色彩,如一张白纸,那是因为他的心如深宫宅门寂寂锁闭,没有缝隙,无法窥探,里面或是欢喜,或是悲愁,无从推断。
然而,何止是他,每个人都有一扇宅门,锁住自己的伤,自己的痛,而表面上还要若无其事,仿佛生怕被别人看见自己的脆弱与不堪。
秦玉关脸上带着一丝淡淡的苦涩笑容。
他心中又何尝不如此,锁在里面的是他的痛苦和悲伤,只有在夜深人静时,这扇宅门才悄然打开,那时,他却要一个人默默承受其煎熬。
雁无痕看着秦玉关,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道:“我和你的关系,便是前一种,而楚宫羽,则是后一种,但无论是那种,都是我朋友,我的朋友本就不多,少了一个就更少。”
秦玉关点了点头,没有说话,静静听着,心弦微微颤动,雁无痕的话,如温煦的清风掠过湖面,激起他内心的涟漪。
雁无痕叹道:“我和楚宫羽是萍水相逢,杯酒之交,我对他印象,可以淡到模糊,然而在我心中,却有他一个朋友。三个月前,偶然听到南海派被飞鹰山庄吞并,从此除名,而林天仇也被楚宫羽击成重伤,卧床不起。”
秦玉关接口道:“因此,你便为了替楚宫羽出气而潜入飞鹰山庄?”
雁无痕恨恨道:“飞鹰山庄吞并了南海派,气焰更嚣张,不把任何人放在眼中,我这次去就是打算折损一下其威风,哼,飞鹰山庄么?也不过如此,若非被那玉虚道人发现,我烧了他们庄子恐怕也没人知晓。”
秦玉关苦涩一笑,摇了摇头,江湖上门派纷争之事多不胜数,偌大一个江湖好比繁杂的棋局,在棋盘上,每个人都是笑里藏刀,勾心斗角,尔虞我诈,而结果只有两个,要么胜,要么败。
而他亦永远不想牵涉其中,这些好比瘟疫,一旦染上,便很难脱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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