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权倾朝野,统兵一方的王爷,完颜宗翰竟不自觉的生出一种自惭形秽的感觉。从地道里走出来的那个老人,头发凌乱,衣服上沾满了泥土和血污,还挂破了几处,可是那番淡定儒雅的气势,仿佛能穿透人心般深邃的眼神,让那些厮杀惯了的金兵们都不自觉的放低了手中的刀枪,收住了嗓门。
就是这么一个老人,让完颜宗翰放下王爷的架子,执汉人弟子礼恭迎,心中还怀着浓浓的自卑感。大金国,国土纵横万里,兵甲之利雄于天下,在这个老者面前,“野蛮”这个冷冰冰的词汇却是对大金国的注解。骂女真人野蛮、粗俗、未开化,辽人骂过,夏人骂过,宋人骂过,可这个老人没有骂,他只不过是平静的进行了分析,然后得出了朴素的结论,但是却比任何谩骂都有力,都无从辩驳。读过《人类社会发展简史》之后,让身为大金国王爷的完颜宗翰都忍不住为自己的国家,为自己带的一帮子金兵感到羞耻。
老人来了,平静的受了宗翰的礼,伸手虚扶之后,平静的对宗翰问道:“元帅观老夫尚有几日可活?”
一句简单的问话,就让完颜宗翰生出了失败的感觉,知道所求之事已是毫无希望。硬着头皮回道:“小王斗胆进言,夫子之寿不在身而在心,存亡之事只在夫子一念之间。”
“此语虽有威胁之意,吾却知汝是尽人事而已。想来国家亦何尝不是如此,存亡之道只在一念之间。信念,精神之力,人欲使然。贪婪、卑怯、凄苦、残暴、愤怒、勇敢、坚毅、慈爱……人性为基石,情之所至。两国交锋,生死博弈之时,劝善之语皆是废话,老夫亦不愿赘言。我死后,元帅但请自便。”
“夫子??唉,小王恭送夫子一路走好。来呀,取鸩酒,送夫子上路。”
“不必。此柱擎天,甚好。”
相州华光寺中,大宋名儒崔景以头触天王殿基柱而死。相州乡佬江泰仰天长笑三声,亦触柱从死。
崔景死了,仇恨的种子又埋下了一颗,宗翰感觉自己就是野蛮的代表,心情沮丧之间,挥手命人击杀了所俘的其余人等,算是给崔景作殉葬。把对宝贝女儿的思念深埋入心底,带着挥之不去的挫败感麾军继续南下。战争打到这个地步,已经是国家间的生死对决,个人的情感必须从属与国家的意志或者说被大多数人的意志所胁迫。野蛮,也只能继续野蛮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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