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月11日,智利前独裁者皮诺切特(Pinochet)去世,终年91岁。这位死前受到司法诉讼困扰的独裁者逝世的消息引发智利小规模骚乱。
的确,即使在20世纪独裁者的名单里皮诺切特也是一个"异端"。皮的父亲是一个严谨的海关巡查员,表露出部分社民主义倾向。但似乎皮诺切特没有受到任何影响。用意识形态来划分皮诺切特是无力的。这也是智利前总统阿连德(Allende)1973年任命其为武装部队司令的原因。当时阿连德需要一个中立型的铁腕军人来控制首都的骚乱。医生出身同情心泛滥的阿连德是一个社民主义者,他解决经济危机的办法是控制式和集权式的,例如控制物价,瓜分大土地主的土地,承诺各种物资供应。其结果是抑制了市场自发的力量和市场价格的刺激信号作用,高达100%的恶性通货膨胀冲击着脆弱的智利经济。
谁也没有想到,仅仅三个星期之后,皮诺切特就发动了兵变,阿连德饮弹身亡。在随后的三个月里,自称没有任何意识形态阵营的皮诺切特终于暴露了真实的偏好,他痛恨马克思主义者和左翼人士。他残酷地清除了智利的社会民主阵营。死前的皮诺切特承认他会负政治责任,但轻蔑地对待罪行指控,他私下甚至认为这样做完全是正当的。
按照一般规律,依靠军人力量上台的南美独裁者,大多会采用计划式的经济体制,民族主义和反经济殖民的混合立场以及构建所谓的自力更生式的经济体系。例如阿根廷的庇隆将军。但是皮诺切特同流行的拉美庇隆主义拉开了距离,他的做法同后来的英国"撒切尔主义"非常相近(以至于撒切尔在其死后对其评价甚高)。皮诺切特雇用了多达百人的智利经济专家的顾问团,这些智囊中很多人在芝加哥大学学习,接受米尔顿?弗里德曼的货币主义和自由市场哲学的教导。
这个顾问团的策略是,让智利变成一个开放的自由经济体系,而不是一个排斥性的带有李斯特保护主义味道的经济体系;变成一个低通胀(央行控制利率和控制货币发行)无管制(取消政府贸易管制和牌照管制)的国家,而不是一个信贷宽松父爱主义泛滥,对(隐性)通胀采取"鸵鸟"态度的国家;是变成一个汇率自由浮动关税微薄出口导向型的国家,而不是强制提高币值提倡丑陋的进口替代战略的国家;是一个对国企进行大规模私有化的国家,而不是建立国资委保护国企垄断利润的国家。SebastianEdwards和DanielLederman在他们的著名论文就细致地描述了智利在单边贸易自由化上的巨大勇气和出色的改革成效。
值得一提的是,皮诺切特在其掌权期间,还对智利的社保机制进行了脱胎换骨的改造。让智利从待遇确定型的现收现付制"泥潭"里走出来,变成缴费确定型的基金积累制。这种模式转变让智利国民感觉到安全网的存在,对其国民健康的消费心理,人力资本的快速积累甚至资本市场的长期发展和监管方式的转变都影响深远。由于智利是全世界第一个对其社保进行激进改革并获得成功的国家,以至于这种模式被称为"智利模式"。
实际上,在面向自由市场的激进改革中,不可避免要采用收缩性的经济政策和经历长期的阵痛,这将造成大量的失业,骚乱和劳工苦难。1980年代早期,智利1/3的人口失业。皮诺切特表示,面向自由的改革是一种至高价值,在路途上会遭遇到各种非难和攻击,自由无法保卫自由,那么,他将用铁鞭和刑具来保卫自由。这是另外一种"铁和血"。普鲁士人俾斯麦捍卫的是李斯特主义,而皮诺切特捍卫的是新自由主义。
皮诺切特为智利留下了丰沛的经济遗产。在1980年代中期,智利的经济开始腾飞,以每年超过6%的速度增长,人均GDP超过7000美元,智利成为拉美最富裕的国家。即使目前在智利掌权的"阿连德主义"隔代传人MichelleBachelet总统(其父是阿连德的效忠者,本人是皮诺切特的囚徒)也认为,皮氏为智利的繁荣做出了贡献。
皮诺切特的故事也表达了一种政治自由和经济自由的关系。大多军人独裁者既压制经济自由也压制政治自由,一些依靠民主选票上台的人往往利用政治自由的空间来压制经济自由,将经济利益补贴给其利益相关者。而皮诺切特是一个例外和异端,在他独裁的17年里,他迫害了大量政敌,但却给普通国民充分的创业自由和贸易自由;他给予其军事同盟里的伙伴以政治官职,但却警告他们不要压制民间金融。在他的严酷的铁腕下,他还原的自由比第三世界一些民主国家都多。最后,他还是服从民主选举总统的规则,被基督教民主党人PatricioAylwin击败。皮诺切特的故事带来的智力上的挑战是:如果政治自由和经济自由不可兼得的话,那么它们的优先序列是怎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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