扇纸门敞开,又一名小姓双膝跪地迎在门口,孟昭德忙鞠了个躬,快步走进门去,里面果然是一间茶室,淡雅恬静,幽绿色的墙壁,中间是整套的茶具,正对门口的墙上是一尊花瓶,乃唐后期名作,孟昭德自幼书房侍读,认得上等瓷器,只见花瓶蓝釉白底,里面插着一支黄色野花,孟昭德登时心里明白,自信的笑了。
“请坐。”说话的是茶头,一位五十余岁的武士,孟昭德忙合膝跪下,低声说道,“井口家养子孟氏昭德不懂茶艺,还望大人多多关照,劳累则个。”
那茶头轻轻点了点头,手缓缓一挥,将茶碗拿起,然后示意昭德,孟昭德顺着他目光望去,只见三个小翁之中,装有黑色绿色深绿色三种茶叶,孟昭德明白,这是任由他搭配选择,然后茶头才好烹茶,孟昭德忙往前挪动了几步,然后伸出左手,进三个小翁中各取出三片茶叶来,依次放入口中品茶,这黑色的发涩,绿色的发苦,深绿色的苦中带着一股清香,孟昭德此番更有主意了,忙低声对茶头说道,“请大人依照这般泡茶,共分三碗,第一碗,请用黑色茶叶,少许茶,多多的水,若是正常比例,那么这一碗请参照其一半茶叶即可,第二碗,用深绿色的茶叶,不过要更少的量,只要三分之一即可,待冲泡完毕,另外加入一撮深绿色的茶叶,不要研磨,让它沉底,第三碗,请把绿色茶叶按照正常量比对,按照大人您平日的做法烹调即可。”
茶头听罢,把孟昭德的要求又重复了一遍,孟昭德听得没错,茶头才开始实施,先是将茶叶放入茶碗,用小杵轻轻捣碎,然后加重手法,将之研磨成细细的茶粉,如此一而再再而三,三种茶叶都研磨得当,又取来滚烫的热水,缓缓冲入茶碗,剂量按照孟昭德的吩咐,另外第二碗多撒了一撮茶叶沉底,孟昭德待茶头烹调完毕,上去小心的端起茶碗,依次喝了一口,见味道泡开了,方说道,“可以了,这便是小人的茶。”
茶头点点头,抬手轻轻敲了敲墙,顿时一阵轻轻的脚步声传来,孟昭德知道墙那面就是太原禅师,忙伏低身子,等待老禅师驾临,果不其然,脚步声渐行渐近,老禅师快步走入茶室,见了孟昭德,呵呵笑道,“倒是怪异,老衲还从没见过这样泡茶的呢,好,就让老衲开开眼界。”
说罢,太原禅师盘腿坐下,茶头忙把第一碗茶递了过去,太原禅师端起来后,先观,后闻,再喝了一口,这才把碗放下,闭上眼睛感觉其中的滋味,片刻之后开口问道,“小朋友,这是什么道理啊。”孟昭德知道太原禅师是问茶中的寓意,忙轻声说道,“此茶便是兵法,黑茶苦涩,喝来是为了提炼其中的艰辛,兵法一途,不成则累及自己,三军覆灭,成则涂炭生灵,一仗下来势必杀伐无数,所以兵家之说是字字鲜血,不过老禅师浸淫兵法之道数十载,早不同于凡人,想来杀伐渐减,宽恕日增,小人这才妄自揣测,以为大师再读兵书,其中苦涩应该少了,才擅自减少茶叶分量,让一杯苦茶不那么苦了!”
寥寥数语说的太原禅师频频点头,待孟昭德言毕呵呵赞道,“好啊,确实有些滋味,那这第二碗茶呢,”说罢不待孟昭德回答,先把茶碗端起来,还是一观二闻三饮,孟昭德偷眼观瞧,似乎太原禅师也发现了这一碗不同,竟然先是慢慢饮茶,后来干脆一饮而尽,远不同倭国的规矩,只许喝一口而已,孟昭德知道这碗茶也成了,不待太原禅师再问,自己答道,“这一碗,便是佛法,若是一般人学佛,自然先苦,难为其中的羞涩苦闷,然后甜,自然是理会禅意之后的喜悦,不过大师和一般人不同,佛法高深,所以不论如何精妙的禅机都已经了然于胸,这甘甜滋味就少于旁人了,小的这才请茶头大人少放剂量,甘苦滋味皆少许多。”太原禅师点了点头,问道,“按说有理,可是为何茶中还有未研磨的整叶,而且喝到最后,竟然甘苦大盛呢。”孟昭德忙低声回道,“这便是佛不可一日不修,所以大师虽然佛法高深,还是要日日礼佛,孔子曰‘温故而知新’,若是大师这般高人再得新鲜体会,那么自然喜悦更甚,所以一碗茶的茶根,就好像大师潜心再修,最后甘苦大盛。”
太原禅师听罢满意的点了点头,又指了指第三碗茶,说道,“这一碗老衲不喝了,你且说说吧。”孟昭德忙回道,“是,小人步入茶室,第一眼便看到花瓶中的野花,茶会之上主人一定会择取茶具和花语,一是为了招待客人,二是为了展览茶具,三是为了抒发心境,小人妄自揣测,这茶室没有客人,所以不为了招待客人,这花瓶也不是茶具,所以其中重点必是野花了,也就是为了抒发心境,小人猜,花瓶所说,乃是大人的显赫身份,小人知道,这是晚唐时期名彩绘,高端清雅,至于花瓶中竟然只是一朵野花,那就是说,大师心境已经超然脱俗,任凭如何炫耀的外表之下,其中只是一个平常心啊!这般心境不是小人能体会的,所以选了最常见的茶叶,请茶头大人用最熟悉的剂量和平日里的烹调方法,这一碗茶究竟如何滋味,只有大师知道,亦是大师平日里所喝的茶了!”太原禅师听罢哈哈大笑,赞许的拍了拍孟昭德的肩膀,对茶头说道,“没想到啊,没想到,老衲离世之前还能得遇如此知音,果然奇才,五右卫门,你说该不该留下这个小朋友啊。”
茶头闻言笑了笑,却不说话,孟昭德忙磕头答道,“愿意侍奉老禅师左右,潜心修学!”
“好了,老衲累坏了,不比你们年轻人,我要休息了,你想想清楚,老衲的兵法已经已经有了传人,其他方面则远不如兵法简单,研习起来枯燥非常,你要是真的有这种耐心,我倒是可以将所有本事传授给你,希望你说的,是为了乱世百姓求学才好!”太原禅师缓缓的站起身来,轻抚着孟昭德的额头,慈祥的说道。
“那小的...”
“哎,不急,今日不谈这些了,年轻人你也要详加思考,不能这么快答复我,明天吧,明天早上老衲还有公事,这之前你来陪我用早餐吧,到时候告诉我你的决定。”太原禅师不待孟昭德说完,便转身离开了茶室,昭德心中倒吸了一口冷气,完了,打早上到现在也没有吃过东西,钱都没有了,看来今晚上势必要在京都的马路上过夜了,听说京都建了个什么叫下水道的玩意,就当见识见识,走走看看好了。刚想到这里,昭德抬头要与茶头道别,却不知人家哪里去了,此时茶室之中只剩下孟昭德一个,昭德无奈,只能起身,揉了揉酸痛的膝盖,出门扬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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