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父母在,不远游
屋子不大,外面破损的墙壁杂乱的院子自然都有跟着顾凤璋过来的随从们收拾,而且一心想要赎罪的大伯等人也都在搭手,所以喜梅一家真正做的,不过是打盆水擦擦桌椅板凳什么。
“我没有想到你们这些年,会过的这么苦。”顾凤璋打了井水过来,把盆中洗好的抹布递给喜梅娘,又从她手中接过脏抹布放到了盆中,一边洗一边低声感叹着。
他虽然是农家子弟,但从小没受过什么苦,小时候一家人供他读书,都是哥哥弟弟的下田干活,他在家中读书。至十三岁考中了秀才,由朝廷颁发禀米,虽然不多,但也比乡间辛苦刨食的汉子好。十六岁考中了举人之后更是有人送钱送房,根本没有吃过太多的苦,之后进入候府,虽不知道具体怎么样,但却也明白肯定是比之前的日子过得更加富贵,所以他这句话感叹的倒是真情实意,没有半分作伪。
先前看着喜梅母女俩在县城的日子,还以为她们家中虽然少了人撑腰,但物质上总算过得不坏,可没想到在那之前,母女先前住了六七年的地方竟然会是这个样子。
“相公不在家,我一个妇道人家守不住家产,过得清寒一些也是必然的,没有什么好在意。”喜梅娘听了这话,却并没有叫苦抱怨,只是柔柔一笑的将所有的罪责揽到了自己身上,贤惠到简直可以写到烈妇传里去了,
既然已经打算做一个不喊苦不喊累温柔婉约的女人,于是把丈夫的罪过揽到自己身上,几乎也是必修的功课了。
顾凤璋是个聪明人,只用一句守不住家产,便能明白她吃了多少苦头,这也才知道当初的并不如自己想象中那样完美。他心里有愧,而见她又这般“懂事”,怜惜之意更重,忍不住就握住了她深入水盆的手,“意娘,你放心,以后我必然不会让你们母女俩吃苦。”
“我不怕吃苦,只要能跟相公在一起,就算是再苦也是甜的。”喜梅娘看着握住自己的那只大手,眼眶一红,泪水便自然而然的落下来了,这话里倒有五六分真情。
这夫妻俩在这里浓情蜜意,喜梅一回家便撞了个正着,因此那个阴沉的脸色便越发的被凸显了出来,连喜梅娘冲着使了好几次眼色都没有换过来。
“喜梅,你怎么一个人回来了?奶奶呢?”喜梅娘这几日做惯了父女间的缓和剂,见着喜梅阴着脸过来,下意识的就岔开了话题。
自从进家门之后,其他人都在忙着收拾屋子,喜梅是个小孩子,干不了活,便被顾凤璋指派着去请奶奶过来了。自从他们一行人回村,各式各样的人见了不少,却惟独没有最应该出现在这里的奶奶,喜梅自己心里也惦记着,于是很顺从的出了门。
只是她这番回来,却是比料想中的慢了很多,而且也是一个人。
“来不了。”喜梅抿了抿嘴,努力把眼眶里的泪水憋回去,喜梅娘还想着要问发生了什么事,顾凤璋却像是有所感应似地抬起头来,轻轻的问了一句,“是过世了吗?”
“嗯。”他这一问,喜梅认了许久的眼泪却是憋不住的滚滚而下。
人生无常,当初离开时,说不恨奶奶是假的。虽然奶奶一直对她很好,可若不是她一心跟着大伯们合谋拆撒她跟母亲,母女俩又怎么会如同惊弓之鸟一样的连夜逃离,有家归不得。
只是,离得远了,这股恨意在不知不觉间被消退,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怀念。在城里的时候,她常想起奶奶,想起那个长着一双小脚,走路一颠一颠的老太太,想着她那满是皱纹的连,老树枝般的手,以及瘦骨嶙峋永远佝偻着的身子,想起她像一直老老鼠一样,从各家叔伯那里东抠一把食物,西抓一把干粮的拿来给她。
这一切,在她初临这个陌生的世界时,曾经给了她深深的安慰与温暖。
所以,这次回来的话,如果说有什么能令人高兴的,那就跟来看看奶奶。她打定了主意,到时候什么也不说,只将顾凤璋“失忆”的那段经历通通隐去,假装他只是因为考试耽误了行程,没有及时回来而已。她永远记得当初跟老太太一起坐在门墩上,望着大路期盼老爹回来的情形,所以她万分希望可以看到老太太因为等到儿子回来而欢喜的脸。
她想了很多,但是却偏偏没有想到,她会等不到这天。
起初来欢迎的人群里没有见到奶奶,喜梅还以为她是因为当初那些事而不愿意来,于是当她奔跑在乡间熟悉的小径上,怀里揣着带给奶奶的蜜枣时,心里想着的全不是等会儿要怎么跟她说话,如何劝的她不介意,如何让她开怀……
喜梅怎么也没有想到,当她到了大伯家里,在他们躲躲闪闪的眼神,支支吾吾的话中,得到的竟然是奶奶早已经过世的消息。
“娘的身体本来就不好,那会儿你们走了,她又担心又生气,焦虑之下,没几天就去了,临闭眼的时候,还惦记着你跟老四……”大伯讷讷的说,“我怕你们知道扫兴,所以先前在村口时也没说。反正老四已经走了那么多年了,娘早几个月走晚几个月走都没有太大的关系,没必要让大家在大喜的日子里扫兴,更何况她如果能看到你们现在这个样子,心里想必是十分高兴的……”
大伯说的极为有道理,当然有道理,死人哪里有活人重要,何况死的还是个只要人养活却得不到半点利益的老人,相比之下,巴结能带来享不尽好处的大官弟弟自然是更重要的事情了。
喜梅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去的,一路上浑浑噩噩,数不清面目模糊的人来跟她打招呼,一个个都笑意岑岑,似乎从来都没有嘲笑过她是个没有爹的野丫头,口中的吉祥话变着花样的往外蹦。喜梅没有心思搭理,只冷着张脸从人群中挤过,这次也没有人在背后冷嘲热讽说她是眼睛长在头顶,只一个个笑的充满包容,仿佛她理该如此。
只有进了自家屋子,对着那堆叫做爹娘的人讲出这个噩耗时,喜梅才像找到了眼泪似地,啪嗒啪嗒落了下来。
“没了?”喜梅娘听到这个消息,手上的湿巾啪嗒一声就掉到了地上。她虽然与婆婆是死敌,彼此也谈不上待见,或者说巴不得对方趁早死了最好,可乍一听这事,却也吃惊的有些失态。
喜梅仰着头看着顾凤璋,他的眼中出现了极痛苦的神色,浓郁而哀痛,无需要言语便几乎压的人要垮掉。但是,那种情绪很快就被他压了下去,他挺着腰杆站在那里,笔直的像一棵树。
“知道了,等下吃完饭,我们去祭拜一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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