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般平淡坦然,岂不是白费一命,这又岂不是愚昧?”
殷碧城接道:“……此世的和尚僧侣,大都修得病态了。他们大约对自己所持佛法太过自信。这般盲目地自信,以为对抗得天灾,也是愚昧。”
“……只是这洪水怎么突然来了?”
殷碧城嗤笑一声,道:“不急,再等等,答案便水落石出了。”
又过了几刻,只见一道光影投入水中,正是淹没和尚的一带。不知过了多久,那道光影方从水中冲出,直直落到水面上最高的山头上,化出个人形来。
身长玉立,翩翩洒落,是个相熟之人,手里提了一盏灯笼,灯笼内火焰妖娆诡异。那不是火,而是魂。三百生魂,一刻间便收到了手中,还是在地府眼前。
这些生魂上附着的和尚残余法力,也一并收入囊中。
郁长生……这个算盘,打得不亏。
那峰头上又出现了一人,笠帽草履,身量壮硕,浑身戾气,面露凶色。
——鬼见愁楼毅。
那郁长生笑吟吟走到楼毅面前,耳语低低,行止亲密。而那鬼见愁楼毅则满面暴怒之色,眉头深锁。郁长生也不怕,只倚在他身上,安抚他的情绪,满眼的温存爱眷。
鬼见愁楼毅与长生公子,他们才是一伙的。
殷碧城轻轻一叹。他不选灵山,或许对他可尚留情面,他选了灵山算计,触了自己的大忌。小小蜉蝣,他惹上殷碧城怒气了。
“不大合情理。”未靡思忖道。
“嗯?”
“兴师动众,却只为取三百生魂,且这三百人又是杀妖除鬼的同道中人,于楼毅的立场,实在没有诛杀的必要。”
殷碧城笑:“仙君说得是,只听我往后说,自有分晓。”
秦玉凌道:“我那日也有所怀疑,若按郁长生从前说法,他与楼毅已然决裂,说得过去,也说不过去……往后的事……我记得是诛杀鬼见愁楼毅一役了罢。只惜我那时不在,也只是后来听郁长生说起过……”
灵山一战不久,殷碧城便亲率阴间反扑,诛杀鬼见愁楼毅,情形可想而知。冥帝出手,对手果如蝼蚁蜉蝣,不堪一击。
那夜乌云聚拢,遮星蔽月,黑风冷飒,阴间只有殷碧城手下魁枢几名心腹,以及三个阎罗,一番激战已将楼毅及其徒弟围困于一石坪之上。
那楼毅的确是勇猛善战之人,拼着一股倔劲顽抗,如同猛兽,十分难缠。虽已是强弩之末,但仍不肯就擒,威势不减,一时也难近他身。
正是阴间步步相逼,欲联招制敌之时,忽而一道剑影挟着疾风闪电般插入战团,一时间打破战局。
——竟是郁长生。
“郁长生!你身为地府阴差,竟要助鬼见愁!”魁枢怒道。
郁长生长剑在手,冷冷一笑,阴鸷道:“比起地府走狗,我更喜欢长生公子这个名头。”
身边楼毅张狂笑道:“哈哈哈哈,我楼毅面子不小,能劳三位阎罗亲自取命,取我性命事小,不怕惹怒了仙、人两界正道,寻上阴间麻烦么。”
魁枢怒目而视:“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若非你先在灵山寻衅,又何以至此。”
那边郁长生答道:“此话不通,灵山一役,并未有人见过楼毅在场,再说也没真正侵入黄泉,反倒替你们一举铲除三百高僧。当日你们不是还夸赞我做的好么。如今怎地翻脸不认?”
“……不夸赞你,又怎能稳住你到今日,又岂能引出鬼见愁?”
话音缥缈,冷冰冰从未知虚空而来,片刻后只见一座墨绿飞榻从天而降,金丝帐幔飘飞,两盏鬼面走马灯挂在飞榻两头,飘忽明暗。
华帐中气息一震,蓦然帐起,周遭一阵劲风,走石飞沙。
帐内之人玄衣黑袍,玉冠珠旒,执一柄鹊尾炉。容颜俊美无俦,天下无匹,双目慑人心魂。如初见时一般,一下便攫住郁长生的心。
这是殷碧城……又不是一般的殷碧城……
郁长生一时间似是有些慌了手脚,直盯着殷碧城,有些难以置信。
殷碧城也直勾勾盯着他,嘴角噙笑,高深莫名。他不是那个潇洒俊逸又温柔宽和的阴差,他身着华衣,排场华丽,亦正亦邪,冲和淡定中又难掩戾气与杀机。
“殷……”郁长生唤不出口。
他失望么,自己羞愧么……顷刻间多少前尘脑前过。这个风华无两的殷大哥,在端午夜里给自己买了一个长命缕,他不曾耻笑自己的长生梦,他对世间都有着淡淡悲悯,他为自己隐瞒了偷取魂魄一事,他为自己指点过欢禧城……这样好的一个人……自己却站在与他对峙之地。羞愧啊……羞愧啊……叛徒……而他说的稳住自己,引出鬼见愁又是何意思……
榻里殷碧城懒懒坐起身,道:“……玩够了。灵山当日,我乘蝶飞于空中,亲见楼毅是幕后主使,也亲见郁长生你,收取三百魂魄,与楼毅勾结。”
郁长生本是牙尖嘴利,却只怔怔望着殷碧城,有些回不过神。被这个完美无缺的人责备了……可是自己明明……已经很努力……
郁长生只觉情绪有些不受控制:“若不是我施法引来那场洪水,也许灵山就此被破,你怎的不想想这茬?”
一句话,引来两个人怒视,楼毅道:“你是何意思,你故意引水解围?”
殷碧城睥睨道:“若非你泄露灵山之事,又怎会有灵山之围?”
“我……”
郁长生只觉置身两派中间,四顾茫然,孤立无援。进不是,退不是。解释不是,不解释也不是。他尴尬地站在中间,无法启齿,无法抉择。
一边是楼毅,一边是殷碧城。一边是自己的再生恩人,相濡以沫的亲人挚爱,一边是……自己心中最完美无缺的存在。郁长生不忍让自己被他轻视,被他责备,这个人,曾对自己这般包容谅解,自己怎能叫他失望……羞愧啊,羞愧啊……
“长生,”楼毅忍不住扳住郁长生双肩摇晃,瞪道:“你说,你是不是被他迷惑了,是你……把我行踪透露给地府的,是不是!”
“不是!”郁长生亦大吼:“我不曾背叛你,不曾出卖你!否则我怎会四处寻你,现在还和你并肩!”
“……说是也是,说不是也不是。”飞榻中殷碧城冷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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