琼花
情天重重,恨海滔滔,生的是无情树,长的是绝情花,明明是情天,却是个绝情模样。
正是因了情天一切大小事务、奖惩全关乎情,因而才更需无情方能秉公处置。司掌情天的情天之主,真身是由蓬莱左行草所化仙灵,天性便是无情。因此情天执法向来公正无私,不曾有疏漏。
然而情天却也出过意外之事。
那任情天之主,竟擅自离开天界,还拐带了天界的九皇子,勾通下界,犯下大罪。从此他之名姓亦成为天界的禁忌。
“这与琼花海又有何关系?”听完殷碧城所陈前情,秦玉凌仍是不解。
“呵……如果你曾看过他立在那片琼花海下的样子,约莫也难忘罢。”
千百年了,情海之畔,一片皎然如月,晶莹似琼,风过则冰晶摇落,玉盐乱抖,他立在琼花海中,一身衣色如老秋沉沉,落英扑簌,拂了一身还满。他本是情天之主,最是冷硬如冰刀霜剑,无情似石人枯木,可这个仙君的神情,却不是那般回事……
一样是面无表情,却眸中含笑,眉宇温柔,眼睛只注视前边那边琼花林海,那花海中一串爽朗笑声。
那些琼瑶样的花树间窜出个少年,意兴飞扬,手把着一棵琼花树使劲摇晃:
“你看你看,落花雨了!”
再没看过这般美丽的花雨,纷纷瑶华飘落如霰,铺天盖地飞满皎洁花雪,漫漫落英隔不断仙君目光流连,又爱又怜……
这不懂爱惜的少年呵,为搏他一笑,造出这场落花雨,却凋零了一棵花树,少年却毫不顾惜毫无知觉……这就是少年之爱。奋不顾身地炽热,又除他之外目空一切。
眼神不欺人,情天之主既知晓花谢之伤,更遑论这眼前少年的心……
琼花雨中这个仙君故作淡漠的身影,从此烙在心上……他懂情,这是情天禁忌……
“……那个少年,是你?”秦玉凌疑问。
殷碧城微笑摇头:“怎会。我身入无间,身处黄泉,又怎会是我。”
“既不是你,你却在此处为他种琼花,想必他如今也是身在黄泉,而你若见过当年情天之主,那么……你曾到过情天?”
“秦兄果真是聪明人,既是在说别人故事,就不必再打听我,对么?”殷碧城道:“我这友人确实从天界被贬入黄泉……”
……懂情的仙君带着天族少年私逃凡间,更下到黄泉欢禧城游历,留下了棵琼花花种。而后这位情天之主死于天界的天罚。
语言苍白,短短地勾勒出故事无情结局。
这平淡语气,简单用词,当年那场轰轰烈烈的情海翻波,当年那场天崩地裂的浩劫,全在这轻描淡写的话中,只余一角供人窥探,就已经叫人唏嘘……
“……那少年呢?”
“他再回不到天界,只得身堕黄泉。忘川水洗不掉痴恋,孟婆汤灌不穿愁肠,他仅有这粒花种栽下,希冀琼花再开,聊慰相思……只惜地府本非琼花可生之地,便是我与他悉心照料,以自身精气灌入,也只是苟延将死……”
殷碧城目光投向未靡,几分强势地请求:“故而还望仙君相助,全我友人之愿。”
未靡沉沉望了殷碧城一眼,方道:“情天之畔如今并无琼花,为何?”
“那次情海翻波,已摧折无数琼花,而情天之主知情达意,是天界不容之事,在桫椤和曼陀罗这两种无情草木外,琼花便显得旖旎多情了……天界将琼花尽数铲除……”
未靡凝眉沉思不语,殷碧城催促道:
“仙君还有何疑问?”
“你之所述,我在天界闻所未闻,况且疑点重重,焉知你所说真伪。”
殷碧城又笑:“……你能疑我是假,为何却不疑天界有假。谎言可以来自任何地方,不单单局限下界。我毫无证据证明我的话,相信与否全凭仙君自己。不过一来我骗你这一丝仙气毫无益处,二来救活一株琼花与你亦无害,三则你做这举手之劳,我却能助你到昆仑镜边缘,怎样看,这都不亏。”
未靡又不动声色,殷碧城再道:“仙君眼里有疑惑……我猜猜是何种疑虑……你可是在想,我费尽苦心引你入城,只是为救一株花树,太不值当?……世间事值与不值,人各有定准。有人视如草芥之物,在旁人眼里却是珍宝,多情者为薄情者肝脑涂地,重义者为寡义者赴汤蹈火,一碗粗饭朱门嫌弃,却是饿殍的生机,一部古籍供屠夫擦刀抹手,却让儒生爱不释手,故而值与不值,自有标尺在人心。……仙君可还有疑惑?”
话到如此,头头是道,思虑清明,殷碧城这五分强硬五分委婉的请求,找不到何种拒绝的理由。
“……将真气灌入枝干便可?灌入几分?”未靡一直寒着脸,径直问道——不再疑惑,答应殷碧城所求。
殷碧城倒也不见十分欣喜,只道:“将气息缓缓传入枝干,其实哪怕只是一缕气息,这琼花怕是也能活下了,只是切勿急躁,须慢慢灌入,琼花瘦弱,经不得突然过多真气……”
未靡微微点头,提元运气,依他所言,将真气灌入那琼花枝干之中……
秦玉凌挂心未靡身上之伤,有些紧张地看,冷不防殷碧城小声道:
“……去到情天,莫忘先前答应我之事。”声音入耳,却不见其唇动,也不知是什么异法。
秦玉凌一愣,方记起殷碧城当日放过傀儡所言——在姻缘簿上找到郁长生之名,将之划掉。
秦玉凌素来忌惮殷碧城,不由冷笑:“……我竟不知冥帝也是个重情重义之人,为这郁长生竟冒不韪开罪情天。”
“你错了。”三个字,殷碧城淡然轻笑:“殷碧城绝非可以为一个人而豁出一切的痴情人。人情于我,薄如纸张。是可锦上添花,却并非必需之物。”
“此话当真?那又何必替友人救活这一株琼花。”秦玉凌质疑。
“重义,却轻情,有何矛盾。”
秦玉凌望着眼前之人,无匹的姿容,无双的风骨,这等人物,若在他身边添上任何一人相伴,都显多余,都是给此种美丽画蛇添足般的存在。未靡亦是只适合孑然独身之人,因他的冷傲威严,而殷碧城却是因为端美绝伦。
这本如星辰耀目的冥帝,生于这永无天日的黑暗中,长久不灭的岁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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