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子缭乱,纷扰交织,动荡不定。
飞得还有各式各样的五彩灯笼,燃着幽幽火光,暧昧迷离,自行飞绕城中。轿子或自行凌空而飞,或有几个小妖抬着,行在半空;马车牛车亦腾空而驰,或悠然慢行,或横冲直撞;油壁车于半空穿行,载着那艳妆彩衣的鬼妓子,纱帘内玉臂招摇如蔓蔓水草,手持香帕冲下面街边之人招手,红唇似血,目光妖艳……
地上是各色小铺,卖的是各种万物各样珍奇,除却人间天上能见的,竟还有些人指簪笈,腿骨洞箫,人皮面具,往来之人倒也不惊奇,欣然玩赏。
殷碧城的飞榻已垂了帐子,缓缓行在秦玉凌二人之上,几只碧玉冥蝶环绕,虽飞榻极是华贵,倒也不见空中车马避让,仍旧自行畅通如初。
沿街行去,城中有人有鬼有妖,和睦欢欣,其乐融融。街边亦有许多小吃贩子不停叫卖,多是只在这里见过的名头:忘川酒,孟婆汤,蚂蟥粥,炸蝎尾,却又还有麒麟蹄子、仙草糕……
秦玉凌正觉稀奇,一个头裹布巾的小贩笑着递过一个纸包的东西来:
“——刚出炉的相思饼!拿一个吧,欢禧城成全相思无数,怎可不尝这相思饼。”
相思饼……这倒是人间可见的。
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劝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添了红豆馅的饼中,该吃出是浓浓相思情味……
秦玉凌早觉肚饿,便道:“……我没这城里的银钱……”
“您是新入城的么,欢禧城里不需银钱,图个交情……”小贩再将饼推到秦玉凌手中。
盛情难却,秦玉凌接了,便打开了纸包,果见一个酥饼,与人间的别无二样。
正要咬下,未靡眉头一锁,道:“……有血。”
“什么?”
“饼里,有血。”
“呀!”秦玉凌一听险些丢掉手里那饼,惊道:“怎会是血?”
只听上头墨绿飞榻里传来一阵朗笑,殷碧城不紧不慢道:
“……相思饼里的馅,并非红豆,而是……心血。”
秦玉凌胃里一阵难过,手里的东西更是拿不住,他虽见惯血肉,只要一想到这东西差点入了口舌,便仍觉不适:“为何是心血?”
殷碧城悠悠道:“都道红豆最相思……可相思却让人心中最热最痛,这不是心血灌注之情绪,又是什么呢……最是相思的,艳不过人心头那一腔嫣红颜色,莫过于血里凝住的性命精诚,失之则痛不欲生……”
……欢禧城的相思,有太深刻决绝的解释……这城里要凝聚多少相思血泪,才让人忘了那些带毒的红豆子,直直要取到人的心头血肉来……
“你若不吃,便给我罢。”
榻里飞快闪出一条黑绸,霎时卷走秦玉凌手中相思饼,又闪回了榻中。
秦玉凌面如铁色,继续前行,听得身旁又有小贩叫唤“粉蒸肉”,虽是常听的菜名,却再不敢搭腔询问,哪里敢想这是粉蒸人肉还是骨灰粉蒸肉……
奇诡城池,处处不可思议,甚至许多事情都恐怖非常,为何这里的人却还是神情泰然,笑容舒心……秦玉凌忽而觉得这欢喜莫名……
树是相思树,花是合欢花,无奇不有的欢禧城却只见这两种草木。秦玉凌却觉是刻意使这座城更显爱深情重,是关系姻缘之地。
秦玉凌忽然脑内灵光一转,在未靡耳边轻声问:“……情天种的是什么花,什么树?”
未靡瞥他一眼:“有花,唯曼陀罗;有树,只桫椤。”
秦玉凌听得也不由一愣,情天竟也只是单单两种花木,令人费解的是,曼陀罗预示情深无果,绝望相思,而桫椤不开花不结果,亦不是利姻缘之木。司掌下界情缘的情天,栽的花木竟是不祥。反是欢禧城,明明在不见天日的地底,明明是死丧沉痛的阴曹地府,却偏要点出“相思”“合欢”……
琉璃火隐约明暗,彩光流转,映得欢禧城如海市蜃楼般不真,秦玉凌有些迷眼:
“……你这是带我二人到何处去?”
殷碧城答非所问:“你们只知情天有花,是曼陀罗;有树,是桫椤。却不知很久以前的情天情海之畔,有着一片琼花海。”
“琼花?”秦玉凌问。
殷碧城再深深嗅了嗅手中香炉,好似那若有若无浅淡异香中,看得见昔日光景。
“……琼花,如其名一般,晶亮如碎玉,冰清似飞雪……”
秦玉凌疑惑着望了未靡一眼,仙君仍不动声色冷着脸,约莫的确不曾听说这琼花。
“……那怎的现今情天没有了?”秦玉凌又问。
“……这已是太久以前的事了,我快记不得了。”
“天界之事,你如何得知。”向来沉默不语的未靡突然冷声问道。
殷碧城笑:“我比你早生数千年,自然知晓得太多。千百年前诸多被史册删改,被流言抹杀,被世人遗忘的事,我却知道得明明白白……”
世事沧桑,云烟散去,而他还在……
永生的冥帝,是个怎般心绪……
说话间周遭景致突然消失殆尽,欢禧城化作泡影,全然不复,三人似入了又一个结界之中。
殷碧城所乘床榻亦不见了,玄色铢衣的冥帝立在面前,英姿卓绝,飒爽风流,他该是当空瑶华,朗朗生辉,他当是出匣明珠,灼灼放彩。……可他黑衣黑袍立在这永无天日的阴暗中……他是这片黑暗之主。
“二位随我来罢。”殷碧城引着二人向这片黑路深处行去。
——秦玉凌不由瞠目。
一片空地上,竟有株枯瘦伶仃,羸弱将死的花树。
却非是一般花树。
雪做花瓣冰为骨,落得纷纷玉屑无……冰清透亮,拼霜赛月,高洁不凡——
“这便是琼花。”
殷碧城轻声道,目光中有和那异香一般,若有若无的浅淡温柔。
“……欢禧城中为何会有情天的琼花?”秦玉凌又向未靡道:“何况情天现今……也没有这种花了罢?”
未靡神色凝重,并不答话。
殷碧城淡然一笑,开门见山:“我请二位入城至此,便是要请仙君助我一臂之力,替我医治这琼花。”
“如何医治。”未靡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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