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若三十年前一样……
五指穿过莫茕的脸,什么都碰不到——莫茕是鬼……
“莫茕……为何朕好想……再摸摸你的脸……”皇帝哽咽着语不成声。
莫茕直直立着不语,哀绝的眼慢慢看着他的皇帝。看他的深浅不一的皱纹,看他青丝成白的双鬓,一点一丝都要看得仔细般。
怨鬼莫茕忽地缓缓摇头,道:“……安宸……我不会报复……亦不需要任何补偿……我已为鬼……自与你殊途……从今往后,你仍是你一世帝王。至于莫茕……你忘了罢……”
“这是为何?”皇帝惊异问道。
莫茕淡淡一笑,一个笑已含太多世事沧桑:“……世上没有不老药……而你……也老去了……”
莫茕退后了两步,身影逐渐消失模糊,好似当年安宸公子在阳光中瞧见的纱帐后的清澈伶俐的少年……那时,他胜游烟花,他情窦初开;他一见惊艳,他一眼钟情……
后来,宫里传说皇帝大病一场,整整三日昏睡不起。三日之后醒转,却又精神百倍,意气风发,丝毫没有大病初愈的迹象。皇帝病愈后再不提寻找不老药之事,亦不复暴躁阴鸷的脾气。因求药导致杀伐的罪过,他将用勤政爱民去弥补。这个皇帝向着一代明君迈进,人人称颂,这是当朝之福……
前尘过往尽数埋葬,心间隐蔽的属于莫茕的那一处地方,打上了个死结。
那时未靡卸去道士的伪装,与秦玉凌坐在玉树楼上听曲。秦玉凌将止住梅花血而得的酬劳放进袖里,道:“……当年我还未入宫,就曾经到玉树楼听过莫茕的曲,也见过那时的安宸……”
未靡不答话,待他继续道:“……当时我也以为,这二人的故事,如那些传奇里的才子佳人般……呵,我还是挺羡慕的。……莫茕他……如何发落了?”
未靡道:“……已送往阴间……羁留人间,扰人梦境之罪过也不得不罚。待赏罚抵清,再入轮回。”
阴间的罚刑,秦玉凌是知晓的,不由心下一颤。果然未靡正直刻板,不徇私情,自己也不便费口舌求情。
靡靡之音入耳,舞衣斑斓眩目,一壶清茶,几缕梅香,叫人也沉醉在梦中,忘却光阴荏苒。
秦玉凌问:“……世间可是真有不老药么?”
未靡道:“没有。所以我不明白莫茕为何对不老药如此执着。”
秦玉凌望着楼外欲雪的天色,叹道:“……莫茕求的,并不单单是不老药……而是一份,不老的相思情怀……”
哪怕桑田老去,沧海能填,也不改变,也不辜负的不老的相思……
人总是贪心,生命短暂,朱颜易老,明明知道世上没有不老药,却偏偏顽固不化,用尽全力追寻。为何要长生,为何要不老,假若无欲无求,永生于世能带来什么好处?人们想要长生不老的贪心,或许也还是对那渴望天长地久的情感的贪心。那如镜花水月的不老药,浓缩成一个印记,铭刻在世代丹青中,象征着人们求不得的梦和永不灭的奢望。
未靡似懂非懂,将手中的茶送到嘴边细细抿了。
在临安京逗留的时日已经过长,秦玉凌却有些磨磨蹭蹭不愿前行般。
僻静的巷子里,秦玉凌又道:“仙君……我有东西落在了客栈,可否让我回去取一下?”
未靡冷声道:“你一直在找借口单独行事,这是何故?
“没有的事,我哪里敢……”
未靡打断道:“你不必再诳我。当我不知道你从白浮生那要了什么么?”
秦玉凌猛然一惊:“这……”
“千日醉对我无效,你不用妄想借此让我醉倒,再趁机逃跑。”
“不,不是……我没这个意思。”
“那你要千日醉是何用意?”
秦玉凌叹口气,垂下眼去,摆明了不愿答。
未靡略微思索片刻,问道:“……纪清酌?”
秦玉凌不答,算是默认。
未靡眉峰又深深敛起:“既是前缘已了,你何必再纠缠不休。你已换了何复祖的命格,不需要再做其他。”
秦玉凌叹道:“唉,横竖我都已经一无所有,再帮他二人一回二回,也计较不得许多了……只不过给他二人今生一个跳出世俗,相聚白头的法子罢了……”
“……你想让纪清酌喝下千日醉?”
“是。以假死的方式从世人眼底消失,待到下葬后,让何复祖悄悄开坟,将其带走,等千日醉药效过后醒转,从此瞒天过海,得全相思……”
未靡久久不语,而后袖管一扬,凭空生出只青羽红喙的大翠鸟来,道:“把酒给我罢。”
秦玉凌一愣,片刻后快快地将玉瓶递过去。
只见未靡将玉瓶向那大只的翠鸟一抛,翠鸟衔了瓶颈,扑飞着青羽,一下子不见踪影。
“……青鸟会将千日醉和你的计策传给他……”未靡面无表情道。
秦玉凌盯着翠鸟消失的地方许久,才磕磕巴巴道:“多……多谢……”
……这冷心冷面的仙君,竟会成全他的愿望,帮他送千日醉?
秦玉凌诚惶诚恐,受宠若惊,这仙君,莫不是忽然通人情了不成?……再想想又不可能,这传递相思的青鸟,竟被他随手拿来送信跑腿……果真还是个不解风情的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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