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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差志异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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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清酌(一)第(1/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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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目山南北分出两源,两源汇成了苕溪。这天目山所傍,东苕溪所向,便是那盛京临安。

    旧山旧水依然,故园故人不复。愈往临安靠近一分,便愈觉旧忆催起,恍如隔世,凄切沉重。人间已换二十年,如今省来,入目皆是物是人非;思量无非伤心惘然。

    一路行来,盘缠也快销尽。再到故乡,却落得个无处居留的地步。

    “……挨着这繁华盛京,再弄些字画卖吧……”秦玉凌道。

    未靡已觉赴京途中秦玉凌情绪低落,也就随他,便道:“这不是你旧乡?我允你两个时辰,回从前居处看看罢……”

    秦玉凌一诧,不由偏首望他。

    未靡冷哼道:“……我并非不近人情,忠孝仁义这些都是通的。”

    秦玉凌点头,心下几分欣喜,又几分不安。也不知今朝重逢,是个什么情状。只是自己退了当年那副人皮面具,又是个天庭拿的罪囚,还有什么颜面去见当年亲故……

    二十年前的中丞府在临安京的东边京郊,虽偏僻些,却风景旖丽,还有个大园。这些年京内外多有修缮,秦玉凌凭着仅存的记忆去寻,却不得见。

    随意拉了几个孩童欲问,话到嘴边又不晓得如何开口……这半大的孩童,哪里知道二十年前的御史中丞府呢……

    “大叔,您是外地的吧?要住店,前面同福客栈最好了。”小娃儿骑着竹马一蹦一跳走,笑声一串如铃。

    儿童相见不相识,笑问客从何处来……往昔诗句里的悲凉,一发涌上心头。秦玉凌瞧着未靡微微不耐的神情,讪讪笑了笑。

    又找了一阵,依旧不见,这回便问了个五十开外的老妪:

    “二十年前这附近有个姓秦的中丞府邸,怎的如今不见了呢?”

    老妪一听,脸色立马就不悦道:“呸呸呸,快别提。那个大贪官,忽然一日没了踪影。后来有人揭发,才知这狗官做了多少歹事情,什么贪赃枉法,谋害忠良的。皇上便抄了他府邸,检出了半个国库的银子来!这还不算,还有些勾结叛党的书信。皇上大怒,便一家连坐,妻妾娃儿一个都没剩下,当时整个京城都震惊了呢!”

    秦玉凌面色惨白,险些站立不住,也顾不得许多,下意识挨未靡近些,凭着他支撑,方能强自定住。未靡皱眉,并未多说什么。又听老妪继续道:

    “后来拆了他的府苑,本想造点新屋舍,人家嫌晦气,都不肯建。就搁荒了。把秦府众人的尸首都放那埋了……”将手一指那杏林深处:“兀那不是……”

    杏林尽处,荒草枯风,寒露未晞,碎瓦乱槛,断壁残垣……无碑浅坟,对夕照寒鸦,层层堆叠,哑默无声……

    ……秦玉凌将手抚上那浅浅坟包,无语怆然。

    昔年如日中天,意气风发,裘马清狂,有贤妻佳妾,垂髫之儿;如今再看,却歌楼舞榭尽做颓墙散砖,已人天永隔,只剩一剖黄土掩枯骨,含冤九泉恨未干。

    都怨自己为非作歹,颠倒二界;当年又竟能那样痛快地不告而别,抛家弃子,奔赴黄泉。一转眼人间已过了二十载。是自己害苦了他们,活着时倍受冷落,对着个阴气森森的丈夫;死了也没让自己在地府凭着当时的阴差之力帮上一把……

    他走得多果决,毫无眷恋,为了他心上那人,在黄泉徘徊迷惘,而叫这边的人红颜冷落,终成白骨。只为那人……他如今倒有些怨恨起来……

    悔恨交加,一时齐作,心痛难止。未靡在一旁,瞧这奸猾世故的阴差眼里,滚出些晶亮的东西,顿时些微发怔。

    抿抿嘴,干巴巴道:“……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因你无恶不作,五毒俱全,方有此日之报……”

    秦玉凌默然,良久方道:“……怨我牵累他们……因果报应,只该应验在我身上就好,何苦叫他们陪我受罪……”

    “你,为何弃他们而去?”

    秦玉凌望了会儿满天霞色如血,道:

    “……我不该接当初那个买卖……我,爱上一只狐妖……”

    二十年前一夜风雪,一只因与他做过交易,而拥有人身的红狐叩开中丞府的大门,带来一桩买卖。

    红狐领来一个男子,白衣胜雪,清致超凡。那竟是只公狐狸精。曾与他有过一面之缘。

    那时,他软轿出城,刚出了城门,神使鬼差掀起轿帘……夕醺残暮中,见一白衣男子立在青骢之下,美目斜飞,发如青檀,清丽如梅……只这惊鸿的一眼,教他半世沉沦。

    他应下了那桩买卖,替那狐妖的情人还魂。

    他明里索要的条件是那狐妖的一半修为,暗中却设计要那狐妖做自己的男妾。狐妖是个性冷又固执的,哪里肯顾他一眼。他最善阴谋算计,便将那狐妖复活的情人再次往死路上逼迫,以此要挟狐妖就范。

    最终却迫得他二人殉情,黄泉相伴。阴差大恸大恨,竟也追下黄泉去寻他求而不得的狐妖……

    这一寻,忘川悠悠,时光荏苒,泉下不知几年,人间已是二十载。

    他找不到心上人,丢掉了阴差的身份,更成为天庭罪囚……

    只因他爱上过,一只狐妖……

    是夜,二人在一家稍显简陋的客栈凑合了一晚,秦玉凌提笔欲画,又没有心绪,便早早地睡去。

    未靡想着此日秦玉凌所述过往,拧起眉来。这阴差算是招认了一通窜改生死的罪过,只是关乎情罚之罪,尚是不清。说来也是好笑,这么个富贵无忧,妻妾贤淑的阴差,偏偏爱上个狐妖,如大多凡人,沾上那痴傻的顽症,得妻离子散家破人亡的报应,实在愚蠢。忽又再瞧着他后背单薄,却不觉有些伶仃……

    翌日,秦玉凌草草地写了副字,揣在怀里去市里找书画铺子。未靡闲的无事,便也随着同往。

    “……小楼一夜听春雨,深巷明朝卖杏花。矮纸斜行闲作草,晴窗细乳戏分茶……”

    如今的临安还是当年那个临安,虽不是杏花春雨的时节,却也是湖光山色,繁丽旖旎,便听着吆喝,也觉热闹却安宁祥和。

    到字画铺卖了那幅字,给的银子不多,约是欺他其貌不扬,衣裳老旧。秦玉凌也懒得讨价还价,当年他秦中丞品行不端,多少人暗暗唾骂,唯有一样却不得不夸,便是他的字画。只是今非昔比,不过赚点赴审的旅资,他何苦计较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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