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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差志异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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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蛹蜕(二)第(3/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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伏久甘愿。

    此役失利,主谋的林岫被震怒的匪首们惩罚,受了五十鞭笞,痛昏过去又痛醒过来,倔强不肯哼一声,末了还被关在柴房中跪上一整夜。

    伏久亦受了三十鞭,咬牙挨过,就看着林岫被罚,不求情不分辨,沉默无言。少不了有人诧道,这素日里最疼惜林岫的六当家怎地今日畏畏缩缩成了哑巴,那林岫的小身板怎么挨得过这顿好罚。人心凉薄,可见如此。

    却只有伏久在夜色催更,风歇人定之时,隔着窗子望柴房里偷望。

    月影朦胧,少年跪在柴房中央,肩膀抽动微微,一手扶着腰“嘶嘶”地倒抽气。便是被打得昏死时也不肯掉的眼泪,而今成线。好似那月下鲛人,流泪成珠般。

    柴房地上,月影如霜,映出外头那人的轮廓,投影至少年身旁,触手可碰。少年想擦眼泪却还是任其自流。他不说话;他不作声。他知他在外头,自顾自哭泣;他知他在哭泣,他侧耳默听。

    窗里窗外,对一轮月影冷清,两厢心意相通。

    自此,在明伏久神勇打拼,成了金龙寨无可争议的第一战将,加之他气焰嚣张,狂妄不羁,时人莫敢违逆。在暗林岫暂敛锋芒,运筹帷幄,积蓄实力,伺机而动。打通寨内人脉时,伏久多年来瓜分而来的赃款起了大作用。谁不爱财,何况是山贼。不消几年,已培养出自己的一脉势力。

    林岫的笑容一夜间倏地回来,见谁都是嘴角浅浅抿起,温和无害,淡定从容。

    只这笑容每每与伏久相会便消散无踪。沉默忧虑,才是真正的林岫。

    毛虫精惯于山匪们厮混,有一肚子笑话说给林岫听,林岫从不曾笑。毛虫精也不在意,只顾说着。直到发现林岫愣愣地盯着一头潜伏于树丛中的小狼发呆。那不是普通的小狼,而是已修成半个精魅的狼妖。一只狼妖,一只毛虫精,孰轻孰重,一目了然。伏久目光一寒。

    及至冬时,大雪封山,天寒地冻,枕冷衾寒。林岫腰有旧疾,天稍冷时即犯病,常常冻得整夜不眠。

    雪漫岑头,朔风吹寒,一盏孤灯飘飘悠悠晃进林岫寝房。

    面墙而卧的人呼吸沉稳,想是睡熟了。想将他被儿轻拢,却触到冰冰凉凉,骨瘦如柴。伏久心下一痛,轻悄地掀了被子,睡在那人身边。壮着胆子将他搂在怀中,以身传温,将冰坨似的人捂暖。尤其是那冬日里冻得犯疼的腰。

    自打多年前那日显形,平日里林岫肢体上多有回避,不肯轻易与他接触,哪怕是摸头攀肩也多有抵触,也只在这睡熟的浓夜,方能搂他在怀。

    斜月灯昏,能见的仅是那人散开黑发如泼墨,一段颈子似玉膏。伏久抱在怀里的,好似比自己内丹与妖力更重,是小小毛虫精一颗心。

    毛虫精大半个背膀露在外头,丝毫不冷。林岫睁着双眼瞪着白墙,身后呼吸沉郁,体温似火。竟都是一夜未眠……

    “我知道那时的林岫是醒着已是很多年后,因为发觉林岫睡着了的习惯,是胡乱地踢人……而他那夜,十分安静,不曾动过分毫……”伏久淡淡笑道:“他这破习惯也不知改改,我常被他踹得青一块紫一块……倒不会恼,他那极差的睡相,反倒有几分素日里绝不能见的可爱率真……是只能被我看见的,最真的林岫……”

    天色已是拂晓,鸡唱五更,不知觉中伏久已和秦玉凌闲侃整夜。

    伏久过来,两下扯掉束在秦玉凌手上绳索,道:“瞧你这样身子,怕是比林岫都不如。你既说你是那仙人罪囚……不如祝我一臂之力,取到他的仙力……”

    秦玉凌怔怔地不知怎生回答。只问:“……取他仙力,对你而言,究竟有多大助益?”

    门口忽地响动,一人推门而入,月白长衫,清秀纤细,竟是林岫。

    “伏久……山下有探子回报,说是你的真身已被识破,现今已传得满城风雨了……”

    伏久一愣,随即咬牙道:“此事仅你我二人得知,如何传出去的……凭他们怎么说去,又能把我如何……”话虽如此,仍是面色一沉,道:“我去问问情况……你莫担心。”

    林岫淡然点头,目光悠悠,一路送着伏久出了寝房。

    待到他消失了许久,方回过头,吹熄灯火。虽已破晓,屋内却仍黑暗一片,难以视物。

    林岫的轮廓模糊在阴影中,声音空荡荡:

    “……他的伤势,如何了?……方才是你想知道仙力对他有多大助益?……不如我接着说与你听?”

    笑声苍凉阴森,林岫像是知晓了昨夜伏久所述,也不紧不慢,娓娓道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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