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什么鬼怪……
手里掇了一根长木棍,蹑手蹑脚回到庙堂……
风翻帏卷,重重幡乱火晃,一堵灰墙上,火光映着个颀长身影,衣袂翩翩……
于磬哆嗦着掀开帏纱。
火盆边立了个男子,一袭青衣,发如浓墨,脸似秋月,凤眼斜飞,风骨奇佳,气韵清朗,正拿着于磬的书慢慢翻着。
于磬手里的木棍砰然坠地,响声惊动那人,抬起双如懒似醉的眼眸,看向这边。
晕黄火光映上瞳中衣上,更觉动人心魄,使全身神魂都被这一眼勾去般。
——这人,与那画中的云涧公子一模一样!
“……呵,你们未曾见当时他那神情……下巴都好似要掉下来,想是他此生再没一刻似此时惊奇……”墨染脸色温柔,语调婉转,跟着一股轻细柴烟,袅袅回旋。
未靡和秦玉凌均不作声,只待他慢慢道来。
“我与他对看良久,他才讷讷地问……”
……借宿荒庙的书生,惊见朝思暮想画中的美人凭空出现,活生生地站在自己面前。内心那翻江倒海般的情绪自不必表。
美人冲他微微一笑,于磬倒吸了一口气,才磕磕巴巴道:
“仙……仙人……你……可是那画中的……仙人?”
有美如此,肉眼凡胎的书生自是看不穿,只将下界卑微的妖类,错认作上天绝美的仙人……
青衫美人滞了片刻,复又眯起凤眼笑道:
“是,我便是宿在此卷的……画中仙人……”
如此一来,从画中走出便看做是仙人显灵,模样生的像画中人也只是因为他是那画中仙。于磬更加敬畏道:“……小人唐突,仙人敢就是画中的云涧公子……”
“……自然……我名云涧,乃画中仙……”
于磬一刻已痴。自己一介凡人,有幸得遇神仙,还是倾慕已久的云涧,怎能不惊喜交集,恨不得雀跃大呼,只怕是自己脑昏眼迷的黄粱一梦。
好梦识路遇惊鸿,翻恐乍醒五更钟。
幸而,于磬并未做梦。反而与这云涧仙人闲侃攀谈,渐渐熟稔起来。
云涧个性随和,谈吐不俗,仙气超凡,却又没高高在上的仙人样子。每每晌午一过便从画中化出,及至三更又施术回到画中。
于磬对此早不以为怪,与他交往却仍是受宠若惊,一心又敬又爱,丝毫不敢造次。束手束脚的模样叫云涧看了都打趣:“想来我竟不知你是个如花红颜,总避着我做什么?”
于磬方释然些,久而久之,竟也不那么拘谨了。
于磬痴迷云涧,废笔荒书多时。但这云涧公子偏生是个酷爱诗书之人,最喜便是叫于磬吟诵,听着那醇厚苍茫的书声,在秋风寒夜的破庙回荡。自己则扶着鬓侧倚在香案上,闭目击节。云涧也喜叫于磬写字作画,他自己则立在一则,慢慢地磨动方砚,嗅那墨中香料味。于磬知他喜爱自己观书习字,便拼命诵读,作文,却日复一日觉得才思枯竭,原是一目十行,现在愈来愈力不从心。心底着急,又怕云涧不悦憎嫌,故而一直不肯说。而又不知这症侯从何而来,分明有心向学,怎地越学越不济。
一回难得秋高气爽,过了晌午,于磬便去城中置办些干粮和纸墨。云涧倒也一反常态,也要随他一道进城。
桂子香郁,晴空鹤唳,人潮熙攘,吆喝不断。京师里总是一派生机繁荣。于磬停在那城中轴的主街上迟疑了有片刻。当初报负满满赴京赶考,不也就是要争个泰顶折桂,出人头地,在这盛京主街上赶马游街,大展风光……而今却迷茫无措,总觉豪情壮志都如虚砖飘瓦,遥不可及。
正发着愣,袖口一紧,却是云涧牵着滑入那如梭人流。云涧笑意恬淡,目视前方,眼中是琳琅街市,却有几句沉沉话语从那微抿的薄唇中平缓流出,道的是:
“……你可要勤修苦学,来年中个状元,在此风光巡游,方不负我一番期望……”
汗湿手心,意乱心迷,于磬只觉身子轻飘飘如坠云端,一颗心上又有什么厚实的东西压着,全是云涧一言一行,一瞥一话。既是云涧所期望,他于磬哪怕是刀山火海也敢赴……
未识□的书生想当然地恋慕这画中仙人,悬梁刺股发奋苦学,只为博佳人一笑,如所有手无缚鸡之力的酸儒,为自己所谓豪壮目标打动。
名叫墨染的妖识透人情,看得分明。
卖文房四宝的铺子里,于磬迟疑半晌,掂量着手里盘缠,不知作何打算。墨香满溢,字画纷纭,便是在这家店铺里,于磬始见云涧发自内心的开怀笑颜。
彼时云涧立在成沓黄白纸堆旁,指骨修长摩挲一张宣纸,凤眼轻眯,檀唇含笑,神采陶醉:“……若论上好的纸品……果然还是徽州的……”
便反反复复抚摸那纸面,于磬过来看了,果真肤如卵膜;坚洁如玉,细落光润,难怪冠于一时……
囊中羞涩的书生竟咬牙买下了那昂贵的宣纸,一并连宣笔和歙砚都要了,只为看云涧捧着那纸时欣喜模样,也是值当。只在那刻,云涧笑意抒心,最不似那遥不可及的仙人。
于磬道:“何故如此喜爱徽州之纸?”
云涧的眸光一动,水光微潋,许久放道:
“……大约是久宿画中已惯……那画,用的是徽州纸……”
墨染所道,却是实情。只这实情之下,尚有日后魂断心摧难言之苦,只是当时此刻,谁又料到……
时而月朗星稀,白露铺地如银,云涧会打开庙门,与于磬并立,看那星霜树影,听彻夜枭愁绝。
于磬问:“我曾怪道谁能绘出画中如仙人物,不想那画像是你所化……也罢,似那般清丽绝伦,颦笑如生,实非我等凡人能作……”
云涧青衫单薄,二更夜里秋风劲起,鬓影斜飞,袖管飞扬,凝思了一会儿道:
“……不……此画确是凡人所作……我不过是飞升之后附灵于此画而已……”
“……这画者,是谁?”
“……好像是一个脾气冷傲的文士……以为梅妻鹤子,可以一生逍遥隐逸,淡泊明志,不沾红尘……谁料……”
谁料……初见云涧公子,一眼倾心。波澜不惊的心绪染上那公子胭脂绣句的绮色,再不得澄澈通明,再称不得居士道人,寻
-->>(第2/3页)(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备用站:www.lrxs.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