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回三月

天空格外晴朗明亮。现在祖父还躺在床上独自忧伤。直到祖母派的丫环来催了他两次，他才懒洋洋的起床。

    今天是祖父最小的儿子——我的爷爷；我是说，我父亲的父亲，和我父亲的母亲大喜的好日子。这是祖父最后的一桩心愿。只要过了今天，祖父就不会在为儿女的婚事操心了。在这里，人们通常把这样的事称之为了愿酒。

    想到今天这台了愿酒，祖父心里所有的不快一下就没有了。萦绕在脑海里的羞辱、恐惧也丢到了九霄云外。他一下有了精神，脸上也恢复了往日的笑容。这下他才听到院子里的吵闹声有多响亮，才感觉到家人们有多忙，才知道自己今天起得有多晚。他还发觉今天的空气似乎跟以往不一样；哦，有些凉飕飕的味道。是每年都会回来一次的寒潮到来了。祖父想。祖父觉得今年的寒潮比以往任何一年都来得猛，虽然这里年年在这个月份寒潮都会回来一次。有时是风吹着雨，有时是雨夹着豌豆大的冰雹把寒潮带来的，但昨晚既没有下雨，又没有吹风，祖父就想不出来寒潮是跟着什么到来的。

    祖父迅速地在丫环端来的铜盆的温水里洗漱完毕。他拿起祖母早就为他准备好的蓝色上等杭州产丝绸长衫穿在身上。又拿起同等颜色，同等面料的裤子穿好。这一套衣服是两年前祖父去顺庆府办事的时候，在顺庆府里有名的绸缎庄里买的料子。找顺庆城里最有名的裁缝王做的。这种好料子在县城里是买不到的。这套衣服是祖父最喜爱的，只有在最隆重，最喜庆的日子里他才舍得拿出来穿。不信？那我们就来数数他穿了几次吧。一次是衣服做成后的第一个春节；二次是第二个春节；三次吗。。。 。。。让我仔细想想。。。 。。。哦，对了。三次就是今天，了愿酒的今天就是第三次。这件衣服做成到今天，祖父总共穿了三次，连今天三次。

    祖父又拿起顶蓝色帽子戴在头上，就一边扣纽扣，一边走到镜子前。他看到镜子里的自己，有种玉树临风的味道。在那张白皙的瘦脸上，挂满了和蔼慈祥的微笑。他也看到了在那张脸上的眼角，已有了一些很深的鱼尾纹。这叫他不得不仔细的端详镜中的自己。

    粗黑的眉毛有几根长得老长老长；双眼皮内一双不大不小的眼睛，眼珠像两粒钢珠丢进稀泥里一样深深地嵌在眼眶里，像桂圆核一样深邃明亮；高挺的鼻梁，鼻尖约有些内勾；两片薄薄的嘴唇上的胡须刮得干干净净的。看上去镜中的他还有些英俊和潇洒，透露出中年人的成熟与稳重。中等个子的他虽然瘦削，但却特别精神。对于镜中的自己，祖父很满意。

    他侧身向右看，镜子里立刻现出没驼的背上垂着一条发梢有些发黄的细细的辫子。他反手把辫子抓在手中，拿到眼前细细的看，他想看看有没有白发混夹其中。还好，辫子里没有白发，仅仅有些开叉有些发黄而已。他心里又多了一份安慰。

    他放下辫子，将目光转向了身上的新衣服。他左看右看，上看下看；时而抬起左臂，时而举起右手，时而扯扯衣服，时而弹弹线絮。对于裁缝王做的这身衣服，祖父还真找不到半点毛病。看，穿在身上很合身，做工也特别精细。穿起来还真像那么回事，精、气、神都体现出来了。县城里的裁缝们，无论如何是做不到的。所以祖父当时多给了一半的工钱给裁缝王，本来裁缝王收的工钱就很贵。祖父说工钱的多少他不在乎，关键是做工要精细，穿上身要合身好看，就是花再多的钱都值。

    镜前的祖父想，要是有机会再到顺庆府去，他要给全家人都做这么一套回来。让全家人都穿着它到处走走，都精神一回。想到这里，祖父开心的笑了。整了整帽子，祖父就昂首挺胸地离开镜子向门口走去。

    祖父从卧房里出来的时候，天已大亮多时了。他在大厅里逛了一下，之后，就走出来站在院中，他就在浓浓的喜庆气氛里检视整个前院。

    祖父正面是用砖砌的院墙，院墙上盖的是小青瓦，小青瓦下是走廊。院墙正中，是高大的院门。院门旁边有一间小房，是门房住的。祖父随着目光的移动，把身体转向了右边。右边有四间北厢房，是客房。门都开着，里面不时传出远方女客们的说话声，和嬉笑声。北厢房的门前，有廊檐，跟院墙下的走廊相连。

    “霜！”祖父这时惊奇地发现，在北厢房的房顶小青瓦上有细密的小水珠，这是霜化了的现象。

    直到刚刚看见房顶上霜化了的小水珠后，祖父才知道，原来是霜把寒冷带来的。霜又是什么带来的呢？祖父想起来了，是连日来阴沉的乌云把霜带来的。而在这样的季节里，霜是很少见的。据说要一百年才会出现一次。而传说，这样的怪现象出现，还会给这里带来不好的事情。我是说，霜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对于这里的人们来说，就是扫把星。

    今年会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呢？祖父看着房顶的霜在心里想。

    长这么大，祖父今天是头一回见到这样的怪现象。只是在很小的时候，祖父听长辈们讲过这样的怪现象。但长辈们也说，他们也是听长辈们说的，没有亲眼看见。长辈们都说，这样的怪现象出现，这年这里必定会有什么样的大事情，怪事情发生。这是有据可查的。祖父记得，但氏家谱是曾记着，上一个一百年，霜在这个月份里回来，那一年，这里夏天遇上了洪灾，冲毁了不少的房屋和庄稼，还淹死了不少的人。现在，祖辈们没有遇到的怪现象，却叫祖父遇到了。祖父就要亲眼目睹霜回三月带来的后果了，见证家谱上所记载的那样的怪现象是否属实。祖父没有因这些而感到自豪或欣喜，更没有因霜的出现而恐慌担心，怪异的惊叫。

    既然心里猜不出今年这个怪现象会给这里带来什么不好的事情，祖父就把这件事放到一边。他又检视这个院子来。

    北厢房紧挨着正房的地方，是上楼的楼梯口。祖父就回身把目光转向了正房。正房是两层楼，三开间，四排山的房子。正房正中是两丈宽，四丈长的大厅。大厅的北边是两间背靠背的房间；一间是祖父的卧房，一间是祖父的书房。大厅的南边，也有两间跟北边一样大小的房间。这是大爷爷夫妇和他子女的房间。楼上也有四间跟祖父卧房一样大的房间，和两间小房间。在大爷爷卧房这边的上面，是二爷爷夫妇和他们子女的房间，祖父卧房这边楼上的房间，就是爷爷今天的新房，和他未来子女们的房间。两间小房间，是在大厅的上面，是供伺候二婆婆和婆婆的贴身丫环们住的

    -->>(第3/4页)（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