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顿饭吃得着实憋屈。
蕴华始终噙着抹笑意,时不时为我夹上一筷子菜,一向语言丰富的文昊却整顿饭都没说过一句话,一双桃花眼瞪得眼珠子都快掉出来。
我猜测文昊是觉得家里来了个不速之客,不仅拿他当下人使还喧宾夺主抢了他翩翩公子的风头,心理严重受挫,导致嫉妒心起,欲用眼神将其逼退。而蕴华却从头到尾都未瞄过文昊一眼,始终专心吃饭专心夹菜,以退为进,进行强有力的反击,导致原本两碗饭量的文昊只吃了一碗。饭毕蕴华又采用收买手段,拿出叠银票交给俞管家,表示这是他在钱府的伙食费,导致老实巴交的俞管家碍于心理压力拿人家手短,果断为他安排了一间客房。文昊更是捂住胸口气得要倒了。
我拍着他肩膀安慰道:“人生向来无常,你就看开些罢。”
文昊咬牙切齿地望着蕴华的背影:“凭什么啊?凭什么啊?这也太无常了吧,我堂堂钱家二少爷竟成了他跑前跑后端墨送信的小厮,现在连俞管家也被收买了,恐怕再过几日这钱府连姓都要改了。太可恨了!实在是太可恨了!士可忍孰不可忍,我现在就去将他……”
我突然间有些福至心灵,一方面十分欣慰蕴华的出现能激发出他迟来的护家意识,一方面将摩拳擦掌地文昊死死拉住:“别激动,放轻松,隐忍是一时的,前途是光明的,胜利是属于你的,千万不要逞一时之快将事情复杂化,我已经想到办法了。”
文昊立马停止挣扎,一动不动地将我望着:“什么办法?”
我轻声道:“你看,他不是说要以命抵命,我救他一命他救我一命么?那我们只要制造一个危险时机让他来救上一回不就好了。”
文昊激动得青筋都快爆出来:“素锦,你真是太聪明,太有经济头脑了!这样不仅能将他撵出去还能大捞一笔,哈哈哈哈。”
我不是很明白地问他:“什么大捞一笔?”
文昊以扇遮面,偷摸着凑近我耳边道:“方才他不是给了俞管家一大笔钱当伙食费么?我看了眼那银票的厚度,以我们家的伙食标准来算,起码能吃个三五年,他走的时候肯定不好意思将余下的钱要回来,若我们越早将他撵出去就赚得越多,哈哈哈哈。”
我挖了挖耳朵感叹道:“你真是太务实了。”
……
这制造危机让蕴华来救的法子好是好,但我与文昊很快发现要制造一个安全有效的危机却着实困难。一方面要保证我小命安然,一方面又要涉及性命攸关,我们只能取中间点。但这中间点太难掌握,世间之事又瞬息万变,稍有偏差就会命丧黄泉。我与文昊对这方面皆是业余,完全不能与那些常年摸爬滚打以撞马受伤为由敲诈马主人的市井流氓相比,以至于一直商讨到午夜时分仍是没想出安全适用的法子来,只好拖着疲惫的身体回房睡觉。
我琢磨着既然一时半会儿想不出赶走蕴华的法子,起码要先搞清楚他的家世背景,否则要长期放一个身份不明的人在府上,着实不太妥当。
第二日一早,我便邀了蕴华到园子里赏梅品茶。
蕴华应邀而至,款款落座。我在心底温习昨夜想好的台词,他抬头望了回天:“今日这天时怕是不适合赏梅罢?”
今日是个阴雨天,且清晨的薄雾还未散去,确实不大适合赏梅,但除了赏梅这个由头我再找不出其他,总不能说是邀他出来谈人生吧?既然许了这个缘由,自然是要将它圆得像些。
我说:“我倒不这么认为。这世上有一种美,叫做朦胧美,在这种灰蒙蒙的光线下,我们应当通过猜测、想象和意会来获得审美享受。”我指着远处一支白梅道:“你看,这样看过去,完全辨不出梅花的形态跟轮廓,只能看到一堆堆白色花团簇簇拥拥地连成一片,像不像一副水墨画呢?是不是很美呢?但走近了看,指不定那梅花就是被虫蛀过的,也有可能是即将凋谢的,而在朦胧的光线下欣赏便可避免看到它的瑕疵,只看到它的美感。”
蕴华就着朦胧的光线定神看了一阵,轻笑一声道:“却有一番情趣。”
我琢磨着这缘由圆得像了,就该步入正题了,顿了顿又道:“赏花用这种方式固然好,但识人便要将这一套反过来,自然是要离得近些,分个清楚、辨个明白才能安心往来,公子说是也不是?”
这席话说得稍显直白,我略微有些尴尬,便低头去饮杯中的茶水,时不时用眼风瞄一瞄蕴华的反应。但瞄了好几眼,发现他根本没什么反应,只盯着那远处的白梅发愣,着实惆怅。
半晌,他突然转头,直勾勾地将我望着,并倾身缓缓朝我靠近。
我呆了片刻,没反应过来他想干什么,只能没头没脑地朝椅子外挪,一边挪一边问:“你,你做什么?”
蕴华的脸停在我眼前二十公分处,轻笑道:“你不是说识人要离得近些么?”
没待我反应过来,他又保持原先的进度继续朝我靠近。我惊了一惊,赶忙条件反射地往椅子外挪,边挪边道:“……”
什么都没道出来,我摔椅子下去了。
他噗嗤一声笑出来,伸手将我捞回椅子上放好,又饮了口茶,道:“姑娘不必惊慌,我不过与你开个玩笑。”
他说得倒轻巧,我心里的小火苗却扑腾着往上跳了两跳,揉了揉摔得生疼的股骨,语调生硬道:“夫家姓钱,公子往后还是称我钱夫人为好。”
他抬了抬眉毛,又低头用茶盖去拨茶盏中的浮叶,淡淡道:“蕴华贸然留在府上确实突兀了些,姑娘对我有戒心也是应当的,但我并非是什么大奸大恶之人,也绝对不会为府上带来什么麻烦,姑娘大可放心。若之前有什么地方造成误会,还请姑娘原谅。”
我没想到他会突然说这个,一时间有些接不上话,他一番话说得这么诚恳,反倒显得我小气了些,弄得我有点不好意思。但他竟然还是一口一个姑娘,究竟有没有将我的话听进去喂!难道是间歇性失聪么!半晌,我干笑两声:“公子言重了,我也并没有别的意思,就是,就是上次在客栈听说你被人刺杀,钱府上下又都是手无寸铁之人,若再有人来刺杀你,我们……呵呵,是吧?”
他轻勾起嘴角,将茶盏放回几子上,嗒地一声,道:“那些人么,还奈何不了我。”
奈不奈何得了他倒是无关紧要,奈何得了钱府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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