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宫艳史

    （1）

    刚到掌灯时分，紫禁城后廷的翊坤宫己经亮如白昼。

    五十六盏为钱皇后庆寿的大红灯笼挂成四排，富丽堂皇，交相辉映着楼阁庭榭的每个角落。

    如花似的嫔娥，端着五彩缤纷的礼盘流水般地走来往去。那些太监、工匠、则用彩灯把花圃。林木装点成一丛丛的火树银花，远远看去就像银河璀灿，繁星闪烁。

    一缕月光轻轻洒在荷花池的长廊，一个蹒跚的老人也扒在九曲回肠的栏杆上，颤颤魏魏地捣鼓着。

    她长得太丑啦，嘴巴是歪的，右眼是瞎的，横挂面庞的眼罩又旧又破，身上穿着一套陈旧的兰色宫服，爬满皱纹的脸上饱含着岁月的沧桑。在这金碧辉煌的皇家禁地，她的出现简直就是一种讥讽。一种亵渎。一种天地之间的失衡。

    丑女人先在两旁栏杆扎上彩带，然后将自己带来满满一篮的千纸鹤一只一只系了上去。

    纸鹤是用非常低劣的各色纸张折成的，很旧，有些甚至巳经破烂变形，但丑女人还是并不忌讳地将它们系了上去。千纸鹤扎完了，丑女人也累了。她用那双粗糙黝黑的手抹了抹被夜风吹乱了的白发，一屁股坐在旁边的草丛中，欣赏起自己的杰作来。

    纸鹤材质粗劣，但手工精致。有些纸鹤陈旧变形，但炯炯传神。它们排成两列，微风一过就像张着摇动的翅膀，栩栩如生地欢迎着朝贺的宾客。

    丑女人咧开嘴满意地笑了笑正要起身离去，一队宫娥熙熙攘攘涌了过来。走在前面一个领队的女史瞧了瞧纸鹤，停住了脚：

    “这手工是谁折的？纸鹤是谁挂的？”

    队伍中无人吭声。

    女史“哼”了一声：

    “皇后五十六大寿，举国喜庆，谁挂上这些破破烂烂的东西丢人现眼？你们说这不是要损我大明缺吃少穿吗？”

    宫娥们面面相觑。

    女史又“哼”了一下：

    “给我把它扯下来！”

    几个宫娥正要上前，一阵干涩的声音从草丛中传了过来：

    “姑娘，这是我挂的，给我留着吧……”

    “给你留着？”

    女史环顾四周，终于在草丛中看到这个站立的丑陋女人。她判断，这个丑陋女人，只不过是一个净房里冼刷马桶的女佣。在这后宫筹办大典的活动中，这些下九流的“宫人”是不能参加入宫娥队列一起做事的，她来凑什么热闹？

    “这是你挂的？”

    丑女人点点头。

    “你是什么人？谁叫你到这里捣鼓这些破烂玩艺啦？”

    “不是后宫所有的人都要到这里打理……布置的吗？”

    “布置？你也佩来这里布置？”

    “我……”

    女史嗤着鼻子声色俱厉起来：

    “给我把这些破玩艺扯下来”

    丑女人嗍了嗍鼻腔，微微佝偻的身板倔犟地直挺着。

    “嘿，敬酒不吃吃罚酒，给我拿下啦！”

    听到命令，众宫娥一拥而上将丑女人牢牢按住。

    这时，长春宫当今太子朱见琛的母亲周贵妃，领着两个宫娥提着银灯走了过来。

    看到众宫娥按住的女人，周贵妃惊出了一身冷汗高声喝道：

    “住手，你们这奴才……这是后宫国母钱皇后……还不快快请罪！”

    女史和众宫娥吓得魂飞魄散，齐刷刷跪在地上叩着响头：

    “国母在上，奴卑有罪，罪该万死……”

    钱皇后仍坐在地上挪了挪脸上的眼罩，哈哈笑着：

    “好啦，姑娘们，不知者不怪罪……都起来，到我身旁来。我给你们讲讲，我为什么要挂这些又旧又残的千纸鹤好吗……”

    钱皇后是一个没有生育，在大明王朝历届没有子嗣的皇后中，唯一不被废黜的女人。她出身卑徽，万事亲躬，为人慈善，很受上下敬重。

    “土木事变” 后，明英宗被瓦剌俘在北漠，皇太后孙氏立次子朱祁钰为代宗皇，总理大明朝政。在这朝野崩危，人人自顾不暇的日子里，唯有钱氏忠贞惦念着身陷伶笼的英宗皇帝。

    她不管风霜雪雨，每晚都点燃香火朝着北方，为自已的夫君祈祷遥拜，用难得的纸张折出一只又一只的千纸鹤，祈祷着明英宗的安康。香火熏瞎了她的右眼，风霜夺去了她的容颜，在她虔诚地祈祷下，明英宗竟咸鱼翻身地被放了回来。

    但是代他主政的弟弟却不愿交出政权又将他囚禁南宫，钱皇后不顾自己体弱多病，夜以继日地守候在他的身旁。她在南宫的荒地上种菜养鸡，还通过宫人承接宫外洗衣衲裳的苦活，支撑着艰难的岁月，被英宗誉为患难见真情的“患难贞妻”。后来武清候石亨和太监曹吉祥趁朱祁钰病重期间发动了“夺门之变” ，英宗才重登金銮。

    御玺归朝之后，尽管钱皇后右眼失明，身子佝偻，满脸沧桑，容颜不再，但明英宗对这个糟糠之妻更为敬重有加，让她主政后宫的地位始终坚于磐石，唯她独尊。

    ……

    正说着太子朱见琛的贴身小太监仕福，领着一群花工拉着奇花异草的板车，穿长廊，跨曲池，鱼贯进入内院。仕福指挥匠工们把车上的花草搬下来，一会儿就把一排排千姿百态，色彩斑烂的景观布局在道路的两旁。

    看到皇后和贵妃也在现场，仕福跌跌踵踵跑了过来：

    “奴才给皇后、贵妃娘娘叩安！”

    钱皇后站了起来指着匠工们拉来的花车：

    “小福子，这么多奇花异草是从哪里来的呀？”

    小福子是太子身边的人，摸透了后宫女人的心思：

    “娘娘，这些都是尊照您的教导，这次作寿不求什么富丽堂皇，只在乎平淡素雅……什么……自然，和谐，原生态等等，所以我们费尽脑瓜子该上山挖上山挖，该借的去借，最名贵那车是用最便宜的钱去后市租……”

    女史察颜观色，也大着胆子走了上前，指着楼阁庭榭上的装饰品：

    “启禀娘娘，我们也都禀承了您的懿旨，布置娘娘的寿辰，能不买的不买，能借用的借用，能自己做的统统自己动手……这些吉祥物都是奴卑们连夜赶制出来的，除开买彩纸的钱外，什么银两也没破费。"

    独眼皇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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