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的一天开始了。于子闻带领医务人员照列巡视病房。当来到杨丽花住的房间时，见她正收拾东西，一脸迷惑，偏头问身边的同事，怎么回事？
“她要出院。”实习医生小邓急忙解释。
“请让我出院吧。”杨丽花扬手梳理一下头发转过身来笑着对医护人员说，语气很平静。昨天‘小天地’的那场恶斗风波完全没有停留在面部表情上，只是白皙的脖颈子有几道抓过的挠痕，红红的分外显眼。
于子闻接过病情分析单，看得很认真。看来好像没有什么问题了。他走向前去撩起她那根根发硬的秀发想观察伤口愈合情况……
“是这边。”杨丽花冲他宛然一笑，主动撩起左面鬓角给他看。伤口愈合的确实不错，只有盯住细看，才能隐隐约约见着犹如发丝粗细般的线条微微泛红，影响不大，愈合只是时间问题。
“那么好吧，可以给你办理出院手续。”于子闻下意识地用夹板挡住眼睛下部，眨么眨么眼帘。“不过是明天。今天等我工作完后你到我办公室，你还有些心里问题想单独交代一下。”说完，转手递给实习医生病历夹，转身走了。
于子闻最后实施的一台手术是上睑下垂，他看清目录后按铃。咨询师引进来是老少爷们，孩子看上去十岁左右，还算干净的校服兜不住里面穿带成人一套破旧秋绒衣，袖领裤头露在外面。孩子低着头唯唯诺诺的跟在大人尾随其后。大人是一位六十多岁的老汉，皮肤黝黑，满目饱经沧桑，岁月在脸上刻出几道纵横分明的沟壑，黑白分明，穿一件羊皮外套。
于子闻示意老人家坐下来说话。老汉不肯，苟偻个身子向前几步，摘下毡帽，冲医生点点头，说：“俺是来给这小子整治整治眼皮的——来，德子，让大夫存细瞧瞧？打生下来起，就没瞅见这杂种玩应儿清醒过，学堂里的损娃儿们都喊这犊子睁眼瞎，大眼皮……你小兔崽子脱下帽子站好啦！他们还叫你啥来着？”
“土二迷糊！”孩子委屈地哭起来，用拳头使劲儿揉眼睛。那小手造的椿的真像榆树皮似的。
“大夫，是这么地的情形，这混小子咋地也不上学堂了，说是娃儿们都耍戏这应声着，说是定了坨跟我去放羊，这算是咋回事吗？再说学堂和乡里也不准许呀！校长冲俺要人，村长吓唬俺说是要停俺五保户待遇。没有法子啦，俺被迫卖了一只羊，打算给俺孙子治治，谁寻思一只羊三百块钱都不够，俺大老远来的，就哀求柜台里的丫头，说是给找个心眼儿软的，这不就给领你屋来了。求求你就救救俺这孤老头子吧！俺住棺材板子沟，这是村里会计给俺出的介绍信。”
“孩子的父母干什么去啦？”于子闻一边搭着话一边走向前去观察孩子。作好检查，正确判断上睑下垂的性质、类型以及程度等，好选定手术方法，估计手术效果和减少并发症的重要依据。
“这孩子命苦啊，大夫。”老汉的眼睛仿佛被什么东西迷着了，紧眨巴眨巴，挤出眼泪水。“打三岁起，爹娘就撇下他各奔东西了，是俺一把屎一把尿的拉扯大他。俺是他爷爷，他是俺孙子，俺不管他谁管他！”
“他们都死哪去啦？！”于子闻也替老汉愤愤不平。但没有停手动作。用拇指向后紧压孩子眶上缘眉弓部，以完全阻断额肌的提上睑作用，再盯嘱病人尽量上下看，观察其睑裂开大程度，如果向看其睑缘完全不动说明这孩子上睑提肌完全不动，应作利用额肌的矫正术，尚若上睑缘能提高一些还证明上睑提肌有功能，应作提肌缩短术。
“怎么不说话？”于子闻随意撇一眼老汉，发现他坐在椅子上，只顾摇头，唉声叹气。
“还说啥呀孩子，俺不愿多捣鼓那两口子，俺心口堵得慌啊！”
“爷爷求求您别说啦！”孩子哽咽的哀求，大颗大颗的泪珠儿从眼睑隙缝中滚落出来。但他还是挺胸昂头一动不动，任凭医生摆布。
于子闻受不了这个。“孩子！坚强起来，叔叔有信心治好你的病，你得大声说，有信心不？”
“有！”
孩子的一声吼，惊得爷爷也跳起来，于子闻也为之一振。
“好样的！”
“叔叔，我现在不怕疼啦！我回学校去，保准儿好好学习，长大后俺要和您一样的，当个大夫给人家治病，为……为人民服务！”
“好小子！”于子闻十分疼爱地抚摸那脏希希缺乏营养的一撮毛，“看清我的动作，跟着我学，来。自己把眼皮翻上来——好的，再眼睛向上看——好极了，这回眨么眨么眼皮吧，看看能不能自动将眼皮翻回来？哎……好好好，小子，你有希望啦。这表示你提上睑肌尚有部分肌力。”
“俺孙子有救啦？”老汉睁大充满期待的眼睛。
“问题不大，你老人家请放心，我会尽力的。钱……也不成问题，我们院里有规定，如果是单纯为了治病而美容整形又有困难的，应给予适当的照顾或者减免---你把村里开得介绍信给我，让我替你办，你老不用费心了。”
“俺就谢了啊，让你操心，这年头，还是好人多啊！要不叫孙子给你磕个响头吧。”说着就要按孙子的脑袋。
于子闻急忙制止，伸手接过介绍信，认真审阅。
老人流泪了，将孙子揽怀里，不由自主嘟囔起孩子的父母来。
“俺孙子他娘嫌乎俺们家穷得叮铛响，又生了个大眼皮，没脸见人，又加上吃不了苦，索性跟着个本屯干木匠的孤偻杆子跑了；俺那不争气的龟儿子打小就好吃懒做不愿耕作，借引子说是寻找媳妇去也不见了踪影，这个没良心的，叫我们爷俩咋过呀！”
沉默，长时间的沉默。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于子闻首先醒悟过来，提笔签字，然后拿起电话拨通了院长办公室，吴院长不在院里。于子闻想起来，院长正办理退休手续，可他对美容整形科的未来的人事安排不甚满意，正和卫生局领导交涉。于是他又争求副院长意见，征得同意后，他按铃换来医导员带领爷俩办理程序，末了还是不放心，特意盯住导医一句：
“为了安全把握起见，告诉医助，可先给这小家伙试肌注0·5~~1·0MG的新斯的明，如有诊断疑难，半小时后症状有好转，即可明确，安排时间，准备手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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