旨意到时,荣国府如今的老封君史氏正捏着帕子在亡夫灵前哭的撕心裂肺死去活来,听完当今对贾赦贾政的旨意,就真的一口气上不来,昏死过去了。
府里大大小小的男丁都在前院跪迎圣旨,史氏身边只有周氏王氏两个媳妇带着元春并众丫头婆子相伴,一时又要打发人去前院叫老爷少爷们回来伺候,又要请太医,又是掐人中抹汗的,忙成一团。
贾瑚一听老太太在老太爷灵前哀恸过度晕过去了,就知道史氏是被当今的旨意气着了。
史氏一身最得意的事便是生为史家侯门女,嫁为贾家国公妇。如今圣人一道旨意,荣国府就直接从公爵府跌成了一等将军府,连坠数级,别说史氏经不住,就是早有准备受责罚的贾赦都是一脸颓丧。
更不用说圣人竟然给了史氏的心肝宝贝小儿子一个与道士打交道的从六品官职,这简直就是明晃晃给了贾政一个巴掌。只怕不出三日,整个京城勋贵人家都要知道荣国府素有贤名儿的二老爷叫当今派去跟道士们论法了。
贾瑚一副伤心欲绝的模样牵着贾琏跟着父亲叔叔往内院赶,心里恨不能亲眼看到最重礼法尊卑的好二叔上任。
想必老太太和二老爷这会子还顾不上细枝末节,多半已经忘记了,二老爷这右演法上头,还有个与跟平级却为尊的左演法呢。
史氏的身子骨却比看着健朗的贾代善好的多,不等儿子孙子们赶回来就自己醒了,也不要儿媳妇扶着,一个人扑在灵前又嚎啕起来。
周氏王氏不敢逆了她的意思,又怕被人捉着错处说不孝,不由一个哭的比一个凄切,元春在旁边更是哭的眼睛肿到睁不开,直唬得从前头回来的贾赦贾政兄弟两个脚下踉跄,只当家里又要出大事,脚下更快了几分。
贾政甚至怕贾珠腿脚太慢来不及见史氏,一把抱起独子就冲了进去。
荣国府玉字辈的少爷们哪里见过会抱儿子的老子,一时吓的泪都憋了回去,半晌,一直攥着贾瑚袖子的贾琏一边抹眼泪呜呜哭泣,一边趁人不注意悄悄与贾瑚咬耳朵:“二叔对珠儿哥哥可真是好。”
此时贾府的老爷少爷们都知道之前不过是虚惊一场,悬而未决的爵位官职都有了说法,一家人都跪在灵前哭丧,孝子贤孙们还要时不时给前来吊唁的亲友磕头,人声鼎沸的,倒也无人注意贾瑚贾琏兄弟二人。
贾瑚正哭得抑扬顿挫,闻言不由一顿,抽噎了几声,又在弟弟胳膊上用力一拧,直疼的贾琏眼中泛出泪花儿,方撇嘴小声回道:“咱们人多,若是珠儿有个兄弟,你看二叔能不能一手一个。”
贾琏一想很是,心说他有个嫡亲的哥哥,这就比珠儿强百倍,也就不再羡慕贾珠有个慈父,继续垂眼抽噎,时不时还用小拳头抹抹脸。
一大家子人仰马翻忙活了一日,水米未沾,总算在日落前理出了个头绪,几个主子不由都暗暗舒了口气。
按之前定下的章程,大厨房应该在掌灯时分把熬好的素菜稀汤送到上房,合家老幼一起用了,两位老爷再继续为老国公守灵。谁知赖嬷嬷刚掀帘子进来请示老太太老爷太太们可要用饭,就被史氏拦住了。
史氏年纪虽然大了,此刻气色倒比两个媳妇还好看些,只是不晓得是不是哀毁过甚,一张平素慈祥和善的面庞映着烛光倒透出几分阴郁。
“前些日子有些流言说咱们家人不孝,我是不信的。咱们这样的人家,最重规矩礼仪,怎么会出那等混账糊涂东西。”
手中紧紧攥着麻布衣裳露出的一截线头,史氏眼神平静的来回打量两个儿子,见自己每说一句,他们就不住点头应是,脸上的神色才渐渐和缓了些。
“既如此,人死如生,一家子老小都在这里,你们兄弟两个合计一下,这四十九天如何守。”
说完,史氏就不再看儿子媳妇的反应,自顾自数起了自从贾代善卧床就片刻不离身的佛珠。
场面一时静了下来。
在贾瑚的记忆中,前世祖父去后,家里诸人是“饭蔬饮水二十一日”,前二十一天是只吃素菜饮素汤,自第二十二日起加了少许粗粮干粮,直至四十九日发丧。
这一世,母亲和二婶也是这样准备的。但现在听祖母的意思,这样,不够。
一室静默中,贾政突然跪倒在地,惊得贾瑚心头一跳。
“儿子愚钝,累父亲母亲操劳一世,非结草衔环不能报。夫世间至痛事,莫若子欲养而亲不在。儿子愿效仿先贤,枕草席地、三日不食,三日后饭蔬饮水四十六日,以慰父亲。”
贾政直说得涕泪横流,贾瑚见史氏到此时面上依旧毫无表情,一颗心如坠冰窟。
史氏这分明就是一定要儿孙按这等最苛刻折磨人的法子守过七七了。
别人尚可,母亲周氏早就抑郁成疾,又在两次生产中伤了身子,更因为他五岁那年的大病险些一起跟着去了,这么些年时好时坏,最是柔弱,若是真在隆冬时节三天不吃不喝再睡上四十九日草席,哪里还有命在?
贾瑚张口欲言,贾赦却已经拉着周氏一同跪下了。
在贾赦中气十足的那声“儿子和儿子媳妇也愿意”中,贾瑚的一句“孙儿觉得不妥”,除了跪在他身边的贾琏和一直担忧两个儿子的周氏,谁也没有听见。
史氏等得就是这句话。
“好,好,好。”连说三个好字,史氏这些时日以来第一次对贾赦露出了笑模样,招手让贾赦贾政、周氏王氏都到她身边来。
“你们都是孝顺的好孩子,既如此,就叫下人们准备去,也显得你们纯孝。只一条,瑚儿珠儿他们还小,小孩子经不住,就不必如此了,四个孩子这几日就跟着我吃住吧。”
转瞬之间又成了那个慈爱和善的老太太,史氏名正言顺的把孙子孙女都留在身边,又殷殷叮嘱了儿子媳妇几句,就让赖嬷嬷送老爷太太们出去了。
贾瑚几个晚辈,从始至终连个字儿都没能说出口。
祖母父母两重长辈俱在,便是说了,也只会被当做小儿胡闹,呵斥一顿罢了。
也不知道母亲今夜见不到从来没离过眼的儿子,又要睡在铺了层薄草的地上,会不会默默流泪到天明。
贾瑚一时觉得吃进嘴里的菜都是苦的,喉咙哽得难受,脑中也是一片空白。
第二日午后,贾瑚到底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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